長江的濁水灌進口鼻時，沈墨以為自己會被箓獸核心的反噬撕裂。但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金屬冷卻的刺痛——他的右手小臂已完全變成青銅材質，指甲縫里卡著半片鐵龍號的齒輪，齒輪表面還刻著未完成的“生“字箓紋。

“墨哥哥！“小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異常的清晰。沈墨睜開眼，發現少女正趴在他胸前，原本空洞的眼窩現在流轉著灰霧，每一根睫毛都像是由細小箓紋編織而成。她指尖劃過他青銅化的脖頸，竟能“看“見皮膚下流動的墨色血液。

“你的眼睛......“

“能看見文字的呼吸了。“小棠舉起從江里撈起的檀木匣子碎片，碎片上的箓紋在她眼中呈現出不同的顏色，“紅色是恐懼，藍色是希望，而你身上的......“她觸碰到沈墨胸口的紋路，“是灰霧的顏色，和古卷一樣。“

水面突然炸開蒸汽，一艘掛著玄色燈籠的畫舫破浪而來。船頭站著個穿青色道袍的老道士，腰間掛著十二枚玉制箓筒，正是玄箓司守舊派領袖“青蚨子“。他看見沈墨的青銅手臂時，瞳孔驟縮：“源初箓核的侵蝕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倒吊人沒告訴你，每次使用權能都會加速箓獸化嗎？“

沈墨握緊青銅印，發現指尖能輕易劃破鋼鐵船舷：“你是來抓我們的？“

“抓？“青蚨子甩出十二道玉箓，在江面拼出“護“字結界，“革新派已經封鎖了長江流域，李長庚的死訊傳回玄箓司，現在整個金陵城的箓紋都在通緝愚者?！八聪蛐√模案闊┑氖?，熔爐爆炸時飛出的九只箓獸，已經沿著文字脈絡潛入了清廷龍脈?！?

畫舫突然劇烈震動，船底傳來金屬摩擦聲。小棠的箓紋眼突然滲出黑血：“它們在啃食江堤上的'安'字！一旦'安'字崩解，整個江南都會被洪水淹沒......“

沈墨感覺有無數文字在腦海里奔騰，青銅手臂不受控制地指向江心。在他的“解析“視野中，九只箓獸呈現為不同字體的“災“字——隸書的厚重化作土獸，篆書的飄逸凝成水妖，每一只都在吞噬對應屬性的文字。

“隱者說過，箓獸會優先攻擊表意相反的文字。“沈墨咬破舌尖，在青銅手臂上刻下“鎮“字，墨色血液竟化作活物，順著江水流向被啃食的“安“字，“小棠，用你的眼睛找到它們的核心！箓獸的弱點在本源文字的起筆處！“

小棠閉上眼，灰霧從她眼窩溢出，在江面勾勒出九只箓獸的輪廓：“第一只在下游三里，是個纏著'豐'字的土撥鼠！它的起筆......在豎畫的收筆處有個缺口！“

沈墨踏水而行，青銅腳掌每一步都在江面留下箓紋印記。當他接近土撥鼠狀的箓獸時，發現它正在啃食堤岸的“固“字，每啃一口，堤岸就多出一道裂縫。他舉起青銅手臂，指尖的“鎮“字突然分裂成無數筆尖：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九道筆光同時刺入箓獸的起筆缺口，土撥鼠發出尖嘯，身體崩解成無數“災“字碎片。但沈墨清楚地看見，其中一片碎片上刻著“貪狼“二字——正是李長庚的北斗箓筒印記。

“它們吸收了南洋商會和玄箓司的污染！“青蚨子的玉箓突然碎了三根，“第二只在采石磯，是帶著'平'字的水蛇！它在破壞長江的'江'字本源......“

小棠突然抱住頭慘叫，她眼中的箓紋開始扭曲：“墨哥哥，我看見......看見紫禁城的'紫'字在流血！九只箓獸正在沿著文字脈絡，向京城的'龍'字匯聚！“

沈墨感覺胸口的紋路劇烈跳動，灰霧空間突然在腦海中浮現。隱者的聲音帶著雜音傳來：“愚者！清廷的龍脈其實是初代愚者用自己的脊骨埋下的'文字錨點'，九只箓獸正在啃食錨點，一旦龍脈崩解，整個天下的文字都會失去約束......“

話未說完，通訊突然中斷。沈墨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已浮現出完整的青銅箓紋，形狀竟與紫禁城的布局一模一樣。小棠顫抖著指向他的咽喉：“那里......那里的紋路在拼'啞'字，你快要說不出話了......“

青蚨子突然將十二枚玉箓拍進沈墨體內：“用我的道基暫時壓制箓獸化！現在去采石磯，水蛇的核心在'江'字的三點水起筆處——但記住，千萬別用真名呼喚箓獸，它們會循著你的聲音找到龍脈！“

沈墨點頭，青銅手臂突然化作船槳，帶著小棠沖向采石磯。江面的“江“字已殘缺不全，水蛇狀的箓獸正盤繞在斷筆處，每片鱗甲都是倒立的“災“字。小棠的灰霧眼鎖定了蛇信中的亮點：“在舌尖！那是'江'字第一點的墨漬！“

“解析！“沈墨怒吼，聲音卻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他看見水蛇的核心是李長庚的記憶碎片——對方臨死前將自己的意識分裂成九份，融入箓獸體內。當他的青銅手指扣住蛇信時，水蛇突然發出李長庚的笑聲：

“沈墨，你以為毀掉熔爐就能阻止革新派？紫禁城的龍案上，早就在用三品以上官員的意識喂養新的箓獸核心......“

沈墨猛地捏碎蛇信中的亮點，水蛇崩解的瞬間，他看見灰霧中閃過紫禁城的畫面：某位親王正在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刻進青銅算珠，算珠表面，正是熔爐里見過的“人“字箓紋。

“青蚨子前輩！“沈墨劃水返回畫舫，發現老道士正在焚燒自己的道袍，十二枚玉箓已碎了七枚，“清廷高層真的在參與制造箓獸？李長庚說他們自愿變成核心......“

青蚨子苦笑道：“不然你以為玄箓司為何能拿到那么多活人祭品？從兩江總督到六部尚書，都相信用箓獸力量能讓大清萬年不倒......“他突然指向北方，“現在最危險的是'龍'字錨點，一旦被啃食，所有與皇權相關的文字都會異化，包括......“

“包括皇帝的圣旨，官員的官印?！吧蚰涌冢嚆~喉嚨發出咔嗒聲，“沒有了文字約束，整個官僚體系會瞬間崩塌?！?

小棠突然抓住他的手，將耳朵貼在他青銅化的胸口：“墨哥哥，灰霧里的古卷在動！它在寫新的字......“

沈墨閉上眼，意識進入灰霧空間。只見古卷新增的頁面上，倒吊人正在記錄：“九箓獸事件本質是革新派的文字清洗，他們要毀掉舊文字體系，建立由箓獸核心控制的新文字帝國?！案路?，是隱者用血痣寫下的警告：“去京城找'審判'，他是宗人府的啞巴筆帖式，能看見被皇權污染的文字?！?

畫舫突然被一道黑芒擊中，沈墨轉身，看見江面駛來三艘玄鐵戰艦，船頭懸掛著玄箓司革新派的齒輪符箓。指揮官站在甲板上，舉起的正是李長庚的北斗箓筒：

“愚者沈墨！你弒殺朝廷命官，損毀國家重器，現奉軍機處令，就地格殺——“

沈墨看著對方胸口的“貪狼“箓筒，突然想起倒吊人說過的話：“北斗箓的本質是吞噬同類，李長庚的死訊傳來，每個革新派成員都想吞掉你的愚者核心?！八站o青銅印，發現自己的影子已變成箓獸形態，爪牙間纏繞著“殺“與“護“的矛盾文字。

“小棠，閉眼?！吧蚰驼Z，青銅手臂突然分裂成無數筆尖，在江面織出巨大的“隱“字結界。當革新派的箓炮轟來時，整個畫舫已沉入江底，只留下水面上漂浮的、由墨色游魚組成的“死“字——那是他故意留下的誤導。

江底的黑暗中，小棠的箓紋眼亮起微光，照亮了沈墨逐漸金屬化的側臉。她看見他喉間的“啞“字紋路正在擴散，但唇角卻帶著釋然的笑——因為在灰霧古卷的最新記載里，終于出現了父親當年沒說完的話：

“墨兒，當所有文字都忘記你時，愚者的名字，會刻在源初箓核最深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