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喜燭高燒，鎏金香爐中龍涎香裊裊升起。年若蘭端坐在百子千孫帳內，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嫁衣袖口。沉重的朝冠壓得她脖頸酸痛，卻不敢稍動。

選秀場景仍歷歷在目——她在眾秀女中垂首而立，聽著太監尖聲宣讀名單。當念到“湖廣巡撫年遐齡女年若蘭，留牌子“時，她幾乎咬破嘴唇。而后胤禛出列請旨的聲音如天外傳來：“兒臣請納年氏為側福晉...“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年若蘭呼吸一滯，透過珠簾看見一雙織金皂靴停在眼前。

“都退下?！?

低沉的聲音讓屋內嬤嬤丫鬟們迅速退出。喜秤挑起蓋頭的剎那，年若蘭本能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胤禛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他罕見地穿著大紅吉服，燭光中眉目如畫，卻比軍營初見時更顯清瘦。

“怕嗎？“胤禛取下她沉重的朝冠。

年若蘭搖頭，卻控制不住睫毛的輕顫。胤禛忽然輕笑，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絹帛：“看看這個。“

圣旨上清楚寫著赦免年遐齡，復任湖廣巡撫。年若蘭眼眶一熱：“我父親...“

“已經回府了?！柏范G又取出一封信，“年羹堯的軍職也保住了，改任陜甘總督?！?

年若蘭剛要道謝，卻見他神色一肅：“別高興太早。你母親的毒，太醫仍束手無策。“

這句話如一盆冷水澆下。她急忙從枕下取出個小瓷瓶：“這是我按古方配的藥，能緩解毒性...“

“不急。“胤禛按住她的手，“先說說我們的交易?！?

他走向雕花案幾，上面不知何時已備好筆墨。年若蘭跟過去，看見他揮毫寫下“契約“二字。

“第一，你助我奪嫡，我保年家平安。“

“第二，人前你是側福晉，人后是我的謀士?！?

“第三...“筆鋒突然頓住，胤禛抬眼直視她，“不得與十四阿哥有任何私交?！?

年若蘭心頭一跳。他知道了？知道胤禵識破她身份的事？

“民女...“

“簽字。“胤禛將筆遞來，“別忘了，你母親的命也在其中。“

燭花爆響。年若蘭接過筆，在契約上工整寫下“年若蘭“三字。最后一筆尚未干透，胤禛突然攬住她的腰，另一手抽走她發間金簪。

“這個，我收回了?！?

他動作太快，年若蘭甚至沒反應過來，滿頭青絲已如瀑布般垂落。胤禛的手指穿行在發間，聲音忽然低?。骸爸罏槭裁催x你嗎？“

年若蘭僵在原地。這個距離能清晰看見他睫毛投下的陰影，聞到他呼吸中淡淡的酒香。

“因為...“她聲音發緊，“四阿哥需要一個懂兵法的...“

“不對?！柏范G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因為我需要一個敢在契約上簽字的女人?！?

錦帳落下時，年若蘭瞥見窗外一彎冷月?；秀遍g想起另一個時空的父母——如果他們知道女兒成了雍正妃子，該作何感想？

晨光熹微時，年若蘭已梳妝完畢。鏡中少婦一襲藕荷色旗裝，發髻間只簪了支素銀釵——這是側福晉見嫡福晉的規矩。

“主子別怕?！芭慵扪诀叽鋬盒÷暟参?，“聽說嫡福晉最是和善...“

年若蘭苦笑。歷史上烏拉那拉氏確實以賢惠著稱，但哪個女人會真心歡迎丈夫的新寵？她取出自制的胭脂，在唇上輕輕一抹。

正院比想象中簡樸。嫡福晉烏拉那拉氏端坐主位，三十出頭的樣子，面容端莊卻不失秀麗。年若蘭行大禮敬茶時，敏銳地注意到她指尖微微發抖。

“妹妹請起?！盀趵抢下曇魷睾停耙院缶褪且患胰肆?..“

“好一個一家人！“坐在次位的李側福晉突然冷笑，“聽說年妹妹在選秀前就與四爺有往來？“

年若蘭心頭一緊。李側福晉是胤禛早年納的妾室，生有長子弘時，向來跋扈。

“李氏！“烏拉那拉氏輕斥，“不得無禮?！?

“妾身只是好奇?！袄钍喜灰啦火?，“年妹妹這雙手，既會繡花又會舞劍吧？“

屋內瞬間安靜。年若蘭背后沁出冷汗——這是赤裸裸的暗示她女扮男裝之事！她抬眼看向李氏，發現對方眼中滿是嫉恨。

“姐姐說笑了。“年若蘭忽然笑了，聲音刻意放柔，“妾身自幼體弱，父親請了武師教些強身健體的把式罷了?！八D向烏拉那拉氏，“倒是嫡福晉氣色不佳，可是昨夜沒睡好？“

心理學課上學的轉移話題技巧果然有效。烏拉那拉氏果然被帶偏：“有些頭疼...“

“妾身學過些推拿手法?！澳耆籼m趁機上前，在烏拉那拉氏太陽穴輕輕按壓，“家母也有這毛病，用菊花枕會好些?！?

她手法精準，按的是現代按摩療法中的減壓穴位。不一會兒，烏拉那拉氏眉頭舒展：“果真舒服多了！妹妹好手藝。“

李氏臉色鐵青。年若蘭知道第一關算是過了，但更大的挑戰還在后面——她必須盡快為母親解毒！

午后，年若蘭獲準回門。年府上下張燈結彩，卻掩不住那股藥石味。她直奔母親臥房，看見父親正握著母親的手垂淚。

“蘭兒！“年遐齡老淚縱橫，“你母親她...“

年若蘭檢查母親癥狀：瞳孔散大、脈搏微弱、皮膚出現紫斑。這絕不是普通毒藥！她從袖中取出配好的藥丸：“父親，讓女兒試試。“

藥丸是她按現代解毒原理配制的，主要成分是活性炭和綠豆粉，能吸附毒素。但最關鍵的是...

“需要一味藥引?！八吐晫Υ鋬旱?，“去我房里，床頭匣子有包白色粉末?！?

等待期間，年若蘭用銀針刺破母親指尖取血。血珠滴入她特制的試液——用紫甘藍汁做的簡易pH試劑，瞬間變成詭異的藍綠色。

“果然是重金屬中毒！“她倒吸一口冷氣。八阿哥黨竟用砒霜這類毒物！

翠兒取來的白色粉末是她在現代就知道的二巰基丙醇類似物，這是她穿越前研究的課題。將藥引混入藥丸給母親服下后，年若蘭又用針灸刺激肝經穴位促進排毒。

兩個時辰后，年夫人突然劇烈嘔吐，吐出的穢物中夾著黑色血塊。但隨后，她的呼吸漸漸平穩，臉上也有了血色。

“老天爺...“年遐齡跪在床邊，“蘭兒，你這是...“

“西域傳來的方子?！澳耆籼m隨口搪塞。她收起剩下的藥粉，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這種下毒手法太專業了，八阿哥黨中必有精通毒理之人！

回府已是日暮。年若蘭剛踏入自己院落，就看見胤禛負手立在廊下。

“四爺?！八琶π卸Y。

胤禛伸手抬起她下巴：“聽說你治好了年夫人？“

年若蘭心跳加速。他眼中有種她讀不懂的情緒：“暫時控制住了，但...“

“跟我來?！?

胤禛帶她穿過幾重隱蔽的院落，最終停在一間看似普通的書房前。他按動機關，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向下的階梯。

“粘桿處總部。“胤禛簡短解釋。

地下空間遠比想象中龐大。數十名文書在忙碌抄寫，墻上掛滿各地官員的聯絡圖。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張大桌，上面攤著八阿哥黨核心成員的詳細檔案。

“這是...“

“我的底牌?！柏范G指向其中一個名字，“太醫院副使劉裕鐸，八弟的人。你母親中的毒，就出自他手?！?

年若蘭倒吸冷氣。難怪太醫治不好——下毒者就在太醫中！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胤禛突然逼近，將她困在書架與自己之間：“因為從今日起，你不僅是我的側福晉，還是粘桿處的'梅'字號密探。“他遞來一塊梅花形狀的玉牌，“專司毒理與醫術?！?

玉牌入手冰涼。年若蘭突然明白過來：“您早知我懂醫術？“

“年瑞在軍營救過傷兵?！柏范G嘴角微揚，“我還知道，你那個'西域秘方'根本不是西域的?！?

他知道了多少？年若蘭手心沁出冷汗。就在這時，樓梯處傳來急促腳步聲：

“主子！八爺府上送來賀禮！“

錦盒擺在桌上，血腥味已經滲出。胤禛掀開蓋子，年若蘭險些驚叫出聲——盒中赫然是一顆人頭！那張布滿血污的臉她認得，正是在軍營中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士兵張三寶！

“看來八弟已經知道了?！柏范G冷靜得可怕，“這是警告?！?

年若蘭雙腿發軟。張三寶不過是個普通士兵，只因為可能知道她的秘密就被...

“害怕了？“胤禛突然捏住她手腕，“簽契約時可沒見你手抖?！?

“我不是怕死。“年若蘭抬頭直視他，“是怕連累無辜。“

燭光中，胤禛的眼神忽然變得復雜。他松開手，輕輕拂去她額前碎發：“記住，在這盤棋里，心軟的人先死。“

回到寢殿已是三更。年若蘭剛推開房門，就看見妝臺上多了個錦囊。打開后，一片柳葉飄落——上面用針刻著細小字跡：

“明日酉時，陶然亭?！?

沒有落款，但她知道是誰。年若蘭將柳葉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窗外，一輪冷月高懸，恰如她初入軍營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