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轟鳴仍在耳畔回蕩，年若蘭被胤禵拽著穿過混亂的營地。箭矢破空聲不絕于耳，遠處糧倉的火光將夜空染成血色。

“這不是準噶爾人！“胤禵將她推進一處掩體，自己則抽刀劈落兩支流矢，“看箭羽制式——是綠營兵！“

年若蘭背靠糧車劇烈喘息。八阿哥黨竟瘋狂到勾結敵軍襲擊自家軍隊？她突然想起柳如煙離去的身影，胃部一陣絞痛。

“十四阿哥！“年羹堯的聲音由遠及近。銀甲已被鮮血染紅的將軍疾步而來，身后親兵抬著個血人，“前鋒營遭伏擊，趙德柱叛變了！“

年若蘭撲到擔架前。傷者是位年輕士兵，腹部插著半截斷箭，鮮血汩汩涌出。她下意識按住傷口兩側：“需要立即止血！“

“沒用了。“年羹堯冷著臉，“軍醫帳被燒，藥材全毀了。“

傷者突然抓住年若蘭手腕，嘴唇蠕動著。她俯身聽見微弱的聲音：“...糧車...西側三輛...有毒...“

年輕士兵的手突然垂下。年若蘭怔怔看著掌心的血，某種從未有過的憤怒在胸中燃起。這些人本該是保家衛國的勇士，卻死在骯臟的政治陰謀中！

“報——！“斥候踉蹌奔來，“趙德柱帶人切斷了我們與成都的聯系，所有糧道都被封鎖！“

年羹堯一拳砸在車轅上：“夠狠！軍中存糧只夠三日，等援軍至少要十日！“

“大將軍！“又一名士兵奔來，“探馬發現敵軍正在三十里外集結，看樣子要趁我們內亂發起總攻！“

朔風呼嘯，卷起地上的血沫。年若蘭看著周圍士兵絕望的面孔，突然站直身體：“兄長，我有一計。“

年羹堯瞇起眼：“說。“

“西北兩里有個村莊，我昨日勘察地形時注意到他們養了近百頭牦牛。“年若蘭語速飛快，“若將火藥綁在牛背上，趁夜驅向敵營...“

“火牛陣？“胤禵挑眉，“春秋時期田單用過，但需要提前訓練牛只。“

“不需要訓練。“年若蘭指向燃燒的糧倉，“火勢會驚動牛群，它們本能地會遠離火焰往黑暗處跑——正好是敵營方向！“

年羹堯與胤禵交換了一個眼神。大將軍突然抓住她肩膀：“火藥從哪來？“

“叛軍燒的是糧倉和醫帳，但軍械庫完好。“年若蘭心跳如鼓，“我查看過，有二十桶火藥，足夠...“

“太冒險。“年羹堯搖頭，“誰去村莊征牛？現在出營等于送死！“

“我去。“年若蘭聲音很輕，卻讓周圍瞬間安靜，“我熟悉路線，而且...“她直視兄長眼睛，“沒人會注意一個書生。“

月光被烏云遮蔽的剎那，年若蘭帶著翠兒和五名親兵溜出營寨西側缺口。他們貼著山脊陰影前行，遠處敵營的火把如同惡狼的眼睛。

“少爺...“翠兒牙齒打顫，“我們會不會...“

“噓。“年若蘭示意噤聲。前方村莊輪廓已隱約可見，卻沒有一盞燈火，顯然村民早已聞風而逃。

親兵隊長突然按住她肩膀：“有人！“

陰影中傳來金屬碰撞聲。年若蘭渾身緊繃，直到看清來者服飾——是年家軍！約莫二十人的小隊正在驅趕牛群。

“你們是...“

“奉大將軍密令。“為首士兵亮出令牌，“寅時三刻動手。“

年若蘭愕然。年羹堯早就安排了火牛陣？那他為何...恍然大悟的感覺涌上心頭——兄長是在考驗她！

回營路上，他們遭遇了巡邏的叛軍。親兵們迅速將她推到巖石后，自己則拔刀迎敵。金屬碰撞聲中，年若蘭死死捂住翠兒的嘴。當最后一聲慘叫消散，五名親兵只剩兩人。

“走！“滿臉是血的親兵拽起她。剛跑出幾步，一支冷箭突然從暗處射來，正中親兵咽喉。

年若蘭僵在原地，看著最后一個保護者緩緩倒下。黑暗中走出三個叛軍，為首者獰笑著舉起長刀——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貫穿叛軍眼眶。緊接著又是兩箭，剩下兩人應聲倒地。

“年公子還好嗎？“熟悉的聲音從高處傳來。胤禵手持長弓從巖石上一躍而下，身后跟著十余名精銳，“我猜你就會走這條路。“

年若蘭雙腿發軟，全靠翠兒攙扶才沒跪下：“十四阿哥怎么會...“

“噓。“胤禵突然貼近，鼻尖幾乎碰到她額頭，“你身上有血，受傷了？“

“不...不是我的。“他的氣息太近，年若蘭耳根發燙。

胤禵輕笑一聲，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失禮了，年公子看起來走不動路。“他在親兵們詫異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傳令，寅時三刻按計劃行事！“

回到中軍帳，年若蘭終于明白所謂“計劃“有多大膽——火牛陣只是幌子，真正殺招是趁亂直取敵軍主帥！

“瑞弟來得正好。“年羹堯指著沙盤，“你帶醫官們埋伏在側翼，專門救治傷員。“

年若蘭剛要應聲，胤禵卻插話：“年公子對地形最熟，應當隨我奇襲敵營。“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鋒。年羹堯最終點頭：“十四爺說得是。瑞弟，你跟著阿哥，務必護其周全。“

這句反話讓帳中眾將低笑。年若蘭卻聽出兄長話中的警告——胤禵在懷疑她，這是試探！

寅時二刻，全軍悄然就位。年若蘭穿著過大的皮甲，腰間配了把短劍。胤禵遞給她一張輕弓：“會射箭嗎？“

“略懂。“她接過弓，卻因力度不夠險些脫手。

胤禵大笑，突然從背后環住她，雙手覆在她手上調整姿勢：“這樣拉弦。“溫熱的胸膛緊貼她后背，“呼吸要穩。“

年若蘭心跳如擂鼓。就在這時，號角聲劃破夜空——火牛陣發動了！

上百頭牦牛尾巴燃著火，瘋狂沖向敵營。爆炸聲接連不斷，整個山谷地動山搖。胤禵一把拉起她：“走！“

接下來的戰斗如同噩夢。年若蘭跟著胤禵的小隊穿過濃煙，耳邊盡是慘叫與刀劍入肉的聲音。一支流箭擦過她臉頰，溫熱的血順著脖頸流下。

“那邊！“胤禵突然指向一處高臺。透過煙霧，年若蘭看見趙德柱正在指揮叛軍反擊。

胤禵彎弓搭箭，卻被突然沖出的敵兵打斷。年若蘭看見高臺上的趙德柱舉起了火銃，正瞄準胤禵后背！

“小心！“她本能地撲過去。火銃轟鳴中，灼熱的氣流擦過她耳際。胤禵轉身一箭，趙德柱應聲從高臺跌落。

“你救了我一命。“胤禵在混戰中貼近她耳語，“這份情，我記下了。“

戰斗持續到天明。當年若蘭精疲力竭地跪在溪邊清洗臉上血污時，身后傳來腳步聲。她回頭看見胤禵拎著個血淋淋的布袋。

“禮物。“他將袋子扔在她腳邊。滾出的赫然是趙德柱的首級！

年若蘭胃部一陣痙攣，強忍嘔吐沖動：“十四阿哥這是...“

“給你兄長交差。“胤禵蹲下身，突然用帕子擦去她臉上殘留的血跡，“年公子真是...特別。“

他的指尖在她耳垂停留了一瞬。年若蘭渾身僵硬——蜜蠟在戰斗中脫落了！

“十四爺！“年羹堯的聲音及時傳來。大將軍大步走近，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大帥有請。“

中軍帳內，眾將正在慶功。年羹堯當眾稱贊了她的“火牛計“，卻只字不提胤禵的奇襲。當眾人散去，大將軍突然沉下臉：

“十四阿哥對你起疑了。“

年若蘭手一抖，茶水灑在衣襟上：“兄長...“

“他剛才向我討要你。“年羹堯冷笑，“說'年公子'才思敏捷，適合入值南書房。“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一個風塵仆仆的信使跪在帳前：“急報！京中御史聯名彈劾老爺貪污河工銀兩，皇上已下令徹查！“

年若蘭手中的茶盞跌落在地。父親被彈劾？這分明是八阿哥黨的報復！她突然想起離京前偷聽到的陰謀——“等大軍陷入絕境，看年家還怎么攀附四阿哥...“

“瑞弟先回京。“年羹堯聲音冰冷，“我派親兵護送。“

“不行！“年若蘭脫口而出，“軍中糧草還有問題！那些摻了苦杏殼的...“

“已經處理了。“年羹堯打斷她，“你以為我為何要提前安排火牛陣？“他從案下取出一個布包，“這是從趙德柱帳中搜出的密信，你親手交給四阿哥。“

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年若蘭剛要開口，帳外突然傳來胤禵的聲音：“年將軍，方便進來嗎？“

年羹堯迅速將她推到屏風后。透過縫隙，年若蘭看見胤禵拎著個食盒：“特意讓人從成都送來的點心，想著年公子可能...“

“舍弟已經啟程回京了。“年羹堯語氣平淡，“家父抱恙，他作為嫡子理應回去侍疾。“

“這么急？“胤禵挑眉，“我還想請他品鑒新得的字帖呢。“他放下食盒，突然壓低聲音，“年將軍可知，彈劾年大人的折子，是誰最先上的？“

屏風后的年若蘭屏住呼吸。

“請十四爺明示。“

“隆科多的門生。“胤禵輕笑，“有趣的是，我八哥前日剛賞了隆科多一座宅子。“他轉身欲走，又像想起什么，“對了，告訴年公子——耳朵上的蜜蠟，用蜂膠更牢固。“

待胤禵離去，年若蘭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年羹堯臉色鐵青：“明日天不亮就走。帶上這個——“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若我有不測，按信中行事。“

“兄長！“

“記住，年家現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四阿哥。“年羹堯按住她肩膀，“哪怕要我下地獄，你也要保住年氏滿門！“

當夜，年若蘭在整理行裝時，帳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迅速將匕首塞入袖中。

“年公子睡了嗎？“胤禵的聲音近在咫尺。

“已經歇下了。“她故意粗著嗓子回答。

“那真是遺憾。“胤禵的聲音帶著笑意，“本想告訴他，成都來的密報說，八哥府上的李公公前日拜訪過年府，還帶了位太醫。“

年若蘭心頭一震——母親有頭風病，難道...

“還有，“簾外聲音突然靠近，“讓他放心，我雖與四哥不睦，但最恨背后捅刀的小人。“腳步聲漸遠，“告訴他，耳朵的傷記得涂藥。“

年若蘭摸向耳垂，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被箭矢擦出一道傷口。她怔怔望著帳外月光下的剪影，突然意識到——在這場九子奪嫡的漩渦中，她再也無法獨善其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