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系的田野調(diào)查時間只有一天一夜，臨近飯點的時候，周教授帶著民俗系的同學們到了當?shù)乜袜l(xiāng)飯館，開了好幾桌。

因為遇到了陳詩安這個前優(yōu)秀學生的緣故，周教授一高興，把她也叫來一塊兒下館子了。

土墻上糊著舊年畫，梁柱懸著熏黑的臘肉條，跑堂的客家妹子手腳麻利，粗瓷碗碟磕碰作響，熱汽混著灶火氣漫開來。

“黃酒煲雞得趁熱吃?！?

周教授敲了敲陶煲，金黃油花間浮著五指毛桃根，順帶給同桌的學生講課：“客家人傍山而居，煲湯必要放山草?！?

見除了陸柒和前學生陳詩安以外的其他人都沒多大興趣的樣子，周教授沉吟兩秒，緩緩說道：“也就是說，這道菜能補氣補腎?！?

釀三寶碼在竹屜上，苦瓜筒塞著木耳肉末，油豆腐吸飽湯汁脹得滾圓。

一不留神的功夫，陸柒發(fā)現(xiàn)煲里的雞都沒剩下幾塊了：“……”

陳詩安給陸柒夾了一塊釀茄子：“快吃，食堂里的大鍋飯哪有這味道?！?

陸柒：“你走之后，大鍋飯窗口就只剩一家了?！?

而最近羊城大學新開的幾家窗口，味道都還可以。

一切的起點，似乎是某個領導被調(diào)走以后，才開始的。

酒足飯飽，跑堂妹子給他們桌端來一盤艾草粄，一股子澀味鉆進陸柒鼻腔。

周教師嘗了一口便面無表情地放下了：“食苦知甜?！?

“老話說‘四只桌腳三只蟲，灶頭鍋尾唔洗窮’……”

陳詩安吃著吃著，便借故去上個廁所。

斜陽穿過格柵窗，在桌面切出明暗交界的金線。

陳詩安穿過熏臘肉的后廚，在堆柴禾的側院墻角見到等候的阿貴。

少年指節(jié)用力捏著褪色的令旗穗子，墻頭枯草在他肩頭投下碎金似的晃影。

陳詩安單刀直入：“你找我來有什么事？”

阿貴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捧出個樟木匣：“我家傳的儺舞很難壓不住愚氣，只懂跳些死規(guī)矩，可你的能力，倒像是給我家祖?zhèn)鞯膬?，注入了靈魂……”

木匣嘎吱掀開，粗布襯著張彩漆剝落的儺面，空洞眼窩沾著香灰。

陳詩安瞥過儺面，眼前一亮。

她將其拿在手中，一縷光芒鉆進她的手中，看得阿貴目瞪口呆。

“面具留給你，至于里面壓著的東西，就由我來鎮(zhèn)壓吧?！?

陳詩安干脆利落地說完一句話，便走了。

阿貴手捧著儺面，耳根燒得透亮，看那杏子紅的身影消失在明暗交界處，一股莫名其妙的難受涌上心頭。

陸柒倚在門邊吃灰水粽，看著陳詩安：“哎，怎么回來的這么快？”

“阿貴沒和你說別的嗎？”

陳詩安嘴角難壓：“拿到好東西了！”

說完，陳詩安才愣住，反應到了陸柒的后一句話。

陸柒接過陳詩安手上遞過來的東西。

【裝臟.破愚（絕世）：開光后請入體廟，以特定柱梁供養(yǎng)，可獲授“破妄顯真”之能的神通，完全顯化需搭架“習俗柱/梁”、“灶食柱/梁”、“護法神柱/梁”?！?

陸柒看得眼紅：“我也是揀金的，我怎么沒有裝臟？”

虛無縹緲的功德福報，哪有一個絕世裝臟來的實在啊！

陳詩安笑得合不攏嘴：“大概是我出力比你多一點?！?

笑完以后，陳詩安才湊近陸柒，肩膀抵著陸柒手肘。

“你身上的味道好酸，粽子加醋了？”

陸柒手一僵，扭過頭：“胡扯?！?

“走了，周教授該催了?！?

陳詩安噗嗤笑出聲，湊近陸柒，但陸柒往遠點的地方拐。

“哎喲?！?

陳詩安好聲好氣：“別走太遠嘛，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見到姐姐，情竇初開不是很正常嘛，小孩子不懂事，我還能不懂事嗎？”

陸柒眉頭一挑，看了陳詩安一眼，繼續(xù)走。

陳詩安：“他對我們倆來說，只是一個揀金副本的npc而已，哪還有什么后續(xù)？”

陸柒稍微一想，覺得也是：“有道理?！?

看樣子，倒是沒怎么排斥陳詩安了。

陳詩安樂得不行，蹬鼻子上臉靠著陸柒，說道：“我可跟你說，你要以阿貴為例?！?

“走將路上，遇到的姐姐越漂亮越莫得感情……”

陸柒沉吟兩秒，緩緩說道：“那妹妹呢？”

陳詩安：“……”

陸柒看陳詩安臉色開始發(fā)黑，打了個哈哈：“開玩笑的?！?

“剛才吃飯的時候，我有在思考?！?

陸柒整理了一下措辭，說道：“今兒我們來韶城這邊揀金，我們兩個是合作關系，那未來的揀金路上，我會不會遇到其他合作，或者……其他敵對的揀金人？”

陳詩安收起黑臉，認真的點頭：“確實會的?！?

“兩三個星期以前，我跟我爸爸的朋友去秦陵西坡，遇到過一個戴斗笠的同行，嚷嚷著什么替天行道，其實是想要去盜墓?！?

陸柒好奇：“然后呢？”

陳詩安想起來的時候，眼里似有光彩流轉：“然后……為了自衛(wèi)，我給他埋土里了?！?

語氣聽起來很不好受。

陸柒聽著，不由自主地離她近了一點：“除了我以外，沒人知道吧？”

陳詩安翻了個白眼：“我能跟誰說去？”

陸柒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對了，山，你是怎么成為揀金人的？”

陳詩安猶豫了一會兒：“我……日子挺長了吧?！?

兩人湊近著走，一路無話。

晚上十點半，陸柒和陳詩安回到了羊城。

陳詩安先去洗澡，陸柒則是打開《夭死地》，出現(xiàn)在地下佛國。

熟悉的荒蕪景象中，遠處那巨大的佛頭輪廓在陸柒得知佛國本質(zhì)以后，顯得格外陰森。

佛頭周遭，隱約可見沙噬僧佝僂的身影，他正以一種奇特的韻律召集著形態(tài)各異的牛鬼蛇神。

低沉而混亂的誦經(jīng)聲如潮水般彌漫開來，充斥著整個空間。

“機會來了！”

血色小人悄然潛行，避開那令人心神不寧的誦經(jīng)場，目標直指巨大的石雕佛頭。

陸柒操控血色小人拿出偽佛食香圖，在那圖里，巨大佛頭微張的口中被畫出一個特寫：“也許，明妃就在佛頭里面?！?

血色小人來到佛頭下方，找到那幽深的入口，毫不猶豫地鉆了進去。

穿過冥河倒影，光線愈發(fā)昏暗。

突然，四道鮮紅如血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從暗處浮現(xiàn)。

四名身著紅衣的無頭轎夫抬著一頂漆黑的轎子，映入陸柒的視角之中。

轎簾緊閉，上面刺著一個森白的“囍”字，在冥河倒映出來的昏暗中觸目驚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開……”

血色小人本能地想要避開，但那頂黑轎仿佛有著自己的意志。

當它接近到一定距離時，那厚重的轎簾“刷啦”一聲，猛地自行掀開。

轎廂內(nèi)部有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黑暗，一股無法抗拒的無形力量驟然降臨，猛地將血色小人向前一推，陸柒壓根控制不了血色小人。

血色小人便身不由己地被“塞”進了那頂漆黑空洞的轎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