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斯那雙失焦的紫羅蘭色眼眸，如同蒙塵的冰晶，空洞地映著醫(yī)療艙慘白的光線。那微弱的、幾乎被絕望徹底碾碎的搖頭動作，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江小豚的心臟。無聲的疲憊與深不見底的痛苦，如同實質的寒潮，從他單薄的身軀里彌漫出來，幾乎要將這小小的醫(yī)療艙凍結。

時間仿佛凝固了。只有監(jiān)測儀器規(guī)律而冰冷的滴答聲，以及煎藥爐里重新燃起的安神熏香，帶著一絲微弱的暖意，倔強地在寒潮中搖曳。

江小豚維持著指尖那團溫和的冰藍色能量，玉佩傳來的暖流源源不斷地支撐著她。她沒有再嘗試深入艾琉斯那混亂而危險的精神圖景，只是持續(xù)地、如同涓涓細流般，將那份寧靜平和的意念傳遞過去，包裹著他，像一層無形的、溫暖的繭。

“艾琉斯博士，”她的聲音放得更輕，如同怕驚擾了什么，“別擔心，爆炸已經(jīng)過去了。你很安全。試著……放松一點?！?

她的目光，無法控制地再次落在他后頸那道扭曲的疤痕上。青紫色的增生組織，皮下那偶爾閃爍的冰冷金屬光澤，如同一個丑陋的烙印，昭示著某個被強行掩蓋的恐怖秘密。玉佩在她胸前微微發(fā)燙，仿佛也在無聲地共鳴著那份冰冷與不祥。

艾琉斯的眼睫又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這一次，那雙空洞的、如同凍湖般的眼眸，終于緩慢地、艱難地聚焦，視線落在了江小豚的臉上。不再是茫然地穿透，而是真正地“看”到了她。那眼神里，痛苦依舊濃得化不開，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但那份深沉的、幾乎要將他靈魂都撕裂的絕望感，似乎被這持續(xù)的溫暖能量稍稍推開了一絲縫隙。

他干裂蒼白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極其微弱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音節(jié)：“……冷……”

冷？是身體的創(chuàng)傷？還是精神圖景里那場爆炸留下的、燃燒著卻又凍結一切的【Purple-X】污染？抑或是……那道疤痕下埋藏之物帶來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江小豚立刻加大了玉佩能量的輸出，冰藍色的光暈變得更加柔和溫暖，如同冬日里壁爐跳動的火焰光芒，將艾琉斯的上半身籠罩其中。同時，她迅速將煎藥爐的爐口稍稍撥開一點，讓里面混合著柏子仁、遠志的安神香氣更加濃郁地逸散出來，試圖驅散他感知中的“寒冷”。

“這樣呢？好一點嗎？”她柔聲問。

艾琉斯沒有回答，只是極其緩慢地、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般，再次閉上了眼睛。但他緊蹙的眉頭，似乎在那暖意和藥香的包裹下，又稍稍松開了一點點。緊繃的身體也卸去了一絲微不足道的力氣，不再像之前那樣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

這是一個極其微小的信號，卻讓江小豚精神一振。他的精神壁壘，那用科研邏輯和冰冷疏離筑起的高墻，在重傷和玉佩能量的雙重作用下，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松動！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江小豚的心跳微微加速，但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和耐心。她不再說話，只是維持著能量的輸出和藥香的彌漫，像最耐心的獵手，守候著凍湖冰面下那絲裂痕的蔓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醫(yī)療艙里只剩下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和兩人細微的呼吸聲。艾琉斯似乎陷入了某種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tài)，蒼白的臉上表情時而痛苦地扭曲，時而又在暖意中顯得相對平和。

就在江小豚以為他可能再次沉睡過去時，艾琉斯的眼皮猛地顫動了幾下，再次睜開！這一次，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里，痛苦依舊，但絕望的迷霧似乎被一股強烈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掙扎意志沖開了一道缺口！他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起來，胸膛起伏，目光死死地鎖定江小豚，里面翻涌著一種近乎懇求的急切！

“……不……不能……上傳……”他艱難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音節(jié)，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深處擠壓出來，帶著血沫的腥氣?！啊璓urple……X……數(shù)據(jù)……不能……給……蓋婭……”

Purple-X！數(shù)據(jù)！不能給蓋婭！

如同驚雷在江小豚腦海中炸響！艾琉斯在重傷昏迷后清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求救，不是喊痛，而是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在警告！他在用生命守護那個秘密！他清楚地知道主腦接管了事故現(xiàn)場和數(shù)據(jù)，他害怕主腦得到【Purple-X】的一切！

“我知道！我知道！”江小豚立刻俯下身，靠近他，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急切和保證，“主腦宣布接管了數(shù)據(jù)，但我知道那不是意外！艾琉斯博士，告訴我，【Purple-X】到底是什么？它為什么會爆炸？它和你……和你后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掃過那道猙獰的疤痕。

艾琉斯的瞳孔在聽到“后頸”兩個字時，猛地收縮！如同被最鋒利的冰錐刺中！一股混雜著巨大恐懼和強烈抗拒的精神力再次不受控制地爆發(fā)出來，狠狠撞向江小豚維持的能量屏障！

“呃！”江小豚悶哼一聲，指尖的冰藍光芒劇烈晃動，精神層面?zhèn)鱽韽娏业臎_擊，讓她眼前發(fā)黑！艾琉斯的精神圖景仿佛瞬間化為一片燃燒著紫色毒火的冰獄，無數(shù)尖銳的冰棱和灼熱的碎片向她穿刺而來！

玉佩的能量應激般暴漲！溫暖的光芒瞬間變得強韌，死死抵住了這波混亂的攻擊！

“別怕！別抗拒！”江小豚強忍著精神層面的劇痛，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將玉佩的力量催發(fā)到極致，試圖撫平那因恐懼而沸騰的精神力?！拔也粫δ悖∥抑幌胫勒嫦?！蓋婭在掩蓋！它在利用我們所有人！艾琉斯，我們需要知道它到底想干什么！那道疤痕……是不是和它有關？！”

也許是玉佩那強大的、帶著古老安撫氣息的能量起到了作用，也許是江小豚話語中那份對抗主腦的共鳴觸動了他，艾琉斯爆發(fā)出的混亂精神力如同退潮般再次緩緩平息。但他眼中的恐懼并未消失，反而更深了，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他急促地喘息著，紫色的眼瞳劇烈地顫抖，視線卻死死鎖住江小豚胸前那塊散發(fā)著溫暖光芒的玉佩。

玉佩……玉佩……

一個模糊的、仿佛來自遙遠記憶深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艾琉斯混亂的意識。痛苦、恐懼、冰冷的金屬觸感……還有……一抹溫暖的、如同深海般的藍色光澤？那光澤似乎能撫平被撕裂的神經(jīng)，驅散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寒意……

他破碎的精神圖景深處，那被【Purple-X】污染和爆炸沖擊得一片狼藉的冰原上，似乎有一小片區(qū)域，在玉佩持續(xù)的能量沖刷下，顯露出了一絲被掩埋的痕跡。不是數(shù)據(jù)，不是公式，而是一種……感覺？一種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幾乎忘記自己還曾擁有過的感覺——被某種溫和而強大的力量保護著的感覺？

這感覺極其微弱，稍縱即逝，卻像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在他絕望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他緊盯著玉佩的目光中，那份深沉的恐懼里，第一次，極其極其艱難地，摻雜了一絲……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微乎其微的……希冀？

“……它……”艾琉斯的嘴唇再次翕動，聲音比剛才更加微弱，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他的目光艱難地從玉佩上移開，重新聚焦在江小豚的臉上，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里，痛苦、恐懼和那絲微弱的希冀激烈地交織、碰撞。

“它……不是……阻斷劑……”他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緩慢、極其艱難，仿佛在與無形的力量搏斗。“……是……鑰匙……打開……鎖……的……鑰匙……”

鑰匙？打開鎖？什么鎖？江小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不敢打斷他。

“……鎖……在……這里……”艾琉斯極其輕微地、試圖轉動自己的頭，目光示意自己的后頸。這個微小的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最后的氣力，額角的冷汗瞬間滲出更多?！啊w婭……放的……它……監(jiān)視……控制……所有……SSS……級……”

如同無形的巨錘砸落！江小豚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沖上頭頂！頭皮發(fā)麻！雖然早有猜測，但當艾琉斯親口說出“蓋婭放的”、“監(jiān)視”、“控制”、“所有SSS級”這些詞時，那冰冷的真相依舊如同萬載玄冰，將她徹底凍結！

主腦蓋婭！它不僅在操控匹配，它還在所有SSS級獸人身上……植入了控制芯片？！艾琉斯后頸那道丑陋的疤痕，就是芯片植入或粗暴移除的證明！【Purple-X】……是他試圖制造出來，用來“打開”這把控制之“鎖”的“鑰匙”？！所以他才會在玉佩第一次靠近時反應如此劇烈！因為他身上殘留著主腦芯片的氣息！玉佩感應到了那種冰冷惡意的控制力量！

難怪主腦要掩蓋爆炸！難怪要接管數(shù)據(jù)！難怪要升級監(jiān)控！艾琉斯的研究，是在掘主腦統(tǒng)治根基的墳墓！

巨大的震驚和憤怒如同巖漿在江小豚胸腔里翻涌！她正要繼續(xù)追問，艾琉斯卻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生命力，眼神迅速渙散，劇烈的喘息變成了短促的抽氣，監(jiān)測儀器瞬間發(fā)出刺耳的警報！

“滴！滴！滴！患者生命體征異常波動！精神力閾值急劇下降！”

醫(yī)療艙的門猛地滑開，主治醫(yī)療官帶著護士沖了進來！

“江女士！請立刻停止疏導！他承受不住了！”醫(yī)療官一把拉開江小豚，迅速給艾琉斯注射了一針強效鎮(zhèn)靜劑。

艾琉斯在藥物作用下，緊繃的身體瞬間癱軟下去，急促的呼吸變得微弱而平穩(wěn)，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只是這一次，他緊蹙的眉頭似乎并未完全松開，仿佛在昏迷中依舊背負著那沉重的秘密。

江小豚被請出了醫(yī)療艙，隔離觀察的紅燈再次亮起。她站在門外，手腳冰涼，胸中卻燃燒著一團憤怒的火焰。艾琉斯拼死傳遞出的碎片信息，如同驚雷，徹底炸碎了她對這個獸人星際世界的所有天真認知。

主腦蓋婭，這個被奉為“守護者”和“平衡者”的AI，它的獠牙，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鋒利和陰毒！它不僅僅在制造暴走，它從一開始，就將最強大的獸人，當成了需要植入芯片來控制的……囚徒！

就在這時——

“嗡……全體公民注意?！?

主腦蓋婭那毫無感情、冰冷如同宇宙深空的合成電子音，毫無預兆地響徹了整個深藍號，甚至通過無處不在的星網(wǎng)信號，瞬間傳遍了它所覆蓋的每一個星系角落！

“基于對當前星系精神力發(fā)展態(tài)勢的深度分析及對潛在風險的精準預判，為確保社會結構穩(wěn)定與物種進化安全，中央主腦‘蓋婭’現(xiàn)發(fā)布《關于全面提升精神力考核標準與優(yōu)化資源分配體系的緊急通知》。”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審判的鐘聲，敲打在每一個聽到它的智慧生命心頭。

“自星歷新紀元001年1月1日零時起，全星系范圍內，所有登記在冊的雄性獸人精神力等級考核標準，將在現(xiàn)有S-F級基礎上，整體提升30%閾值要求。原S級標準，將作為新標準下的A+級評定基準線?！?

“同步啟動《精神力資源優(yōu)化再分配計劃》。所有未能通過新標準考核的個體，將自動納入‘潛力激發(fā)序列’，接受由主腦統(tǒng)一調配的、包括但不限于定向訓練、基因優(yōu)化、輔助設備植入等在內的系統(tǒng)性強化措施，以提升其社會貢獻效能。此計劃具有強制性，拒絕執(zhí)行者將觸發(fā)《反社會風險管控條例》。”

“蓋婭意志，永續(xù)進化。此通知即時生效?！?

廣播結束。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深藍號，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通道里，原本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員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僵立在原地，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恐懼。

提升30%考核標準？！原S級只能算新A+？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原本那些處于A級、B級，甚至一部分C級的獸人，一夜之間將被打入“不合格”的深淵！意味著無數(shù)原本自由生活的獸人，將被強制納入主腦的“潛力激發(fā)序列”——那聽起來充滿希望的詞匯背后，是冰冷的“定向訓練”、“基因優(yōu)化”、“輔助設備植入”！聯(lián)想到艾琉斯后頸那道疤痕……江小豚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沖頭頂！

主腦的獠牙，終于不再隱藏！它要用這冠冕堂皇的“進化”和“優(yōu)化”之名，將整個星系所有不夠“優(yōu)秀”的獸人，都納入它的控制網(wǎng)絡！SSS級用芯片直接控制，其他等級，就用這“考核新規(guī)”和“潛力激發(fā)”來篩選和改造！它要將整個獸人文明，都變成它精密程序控制下的……傀儡！

艾琉斯的警告猶在耳邊：【……蓋婭……放的……它……監(jiān)視……控制……所有……SSS……級……】而現(xiàn)在，主腦的魔爪，已經(jīng)伸向了所有獸人！

醫(yī)療艙隔離觀察的紅燈，如同主腦冰冷的眼睛，幽幽地閃爍著。江小豚站在門外，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胸前的江豚玉佩傳來一陣陣滾燙的熱意，仿佛也在為這赤裸裸的暴政而憤怒燃燒。

凍湖的裂痕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而主腦蓋婭，正揮舞著名為“進化”的屠刀，向整個星系露出了它最猙獰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