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是含怒，眉宇間盡是不容拒絕的威嚴，卻讓她心中奇異地一松。

在群玉峰受了二十年如冬的冷落，春風般溫柔的關懷卻讓冉霜蘅如坐針氈。

生硬的命令帶著令人安心的距離感，她反而放下心來。

再沒一絲猶疑，她捧起果子湊到嘴邊，咬了一口。

果肉入口即化，不等她咀嚼，靈液便如有靈性般鉆入體內。

沿著經脈流轉到四肢百骸。

初時，冉霜蘅只覺清甜，緊繃了兩日的眉頭稍稍舒展。

可隨著一口一口吞下，她體內的木行靈氣驟漲，幾要撐爆經脈。

“這是……”

她急忙坐上醒神蒲團運轉法力，可細密如針的疼痛自周身生出，冷汗轉瞬沁濕了衣衫。

冉霜蘅深知道果之力的寶貴，咬破舌尖護住靈臺清明，不放過一絲靈氣。

停月院中的司墨宸，看著天地靈氣朝小樓匯聚，滿意頷首。

忽地他眉頭一皺，是墨月峰的禁制被人觸動。

眼底溫和斂去，他激活院中隔絕窺視的陣法，身形一閃沖了出去。

禁制之外站著的幾個身影，讓司墨宸眼神一凝。

“陸臨淵，你怎么還不死心？”

剛動了手段坑害自家徒兒，還能厚顏無恥地出現在墨月峰，當年他還是蒼玄的時候，怎的就沒發現這廝臉皮這么厚？

空云宗主上前一步，熱情道：“聽聞霜蘅悟得破劫劍意，我們是來道賀的。”

司墨宸冷冷掃視一番，發現確實是六位峰主齊至，心中警惕稍稍松懈。

背水咒激發之后就消散無形，現在拿不出證據，他不好直接和陸臨淵撕破面皮。

只死死盯著那張臉，想從中看出些異樣。

陸臨淵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似乎真的為冉霜蘅領悟劍意高興。

他自儲物戒中取了瓶丹藥，法力托著玉瓶朝司墨宸飛來。

“司師叔，霜蘅性子烈，在劍洞參悟免不了被罡風所傷，這是上好的冰肌丹，還是別留下疤痕才好。”

“免了。”

司墨宸冷冷揮袖，玉瓶倒飛而回：“墨月峰不缺這些，霜蘅有我就夠了。”

其他幾位峰主對視一眼，皆取出備好的禮物。

法衣、玉簪、儲物戒……不說價值不菲，都是質量上乘的物什。

“東西我替霜蘅收下了，諸位請回吧。”

徒兒要用必須用最好的，這些東西還入不得他的眼，收下只是禮尚往來。

司墨宸當即要走，陸臨淵卻朝空云使了好幾個眼色。

空云卻揣著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開玩笑，你昨天和司師叔撕吧成那樣，現在有求于人，讓小老兒給你開這個金口？免談！

不得已之下，陸臨淵只得硬起頭皮。

“聽聞師叔手中有一枚五行道果，悠婉因鞭刑傷了根基，特來求師叔賜下。”

司墨宸笑了。

怎么能厚著臉皮開口的？不說這對狗男女欺負了徒兒二十年，單就劍符上做的手腳，他就沒打算放過陸臨淵。

還能張口討五行道果？

看他笑容冰冷，陸臨淵忙開口道：“我愿以一滴太陰真水交換。”

太陰真水？

在場幾人聞言，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太陰真水乃月之精華，妖物吸收后一滴可抵數百年修持。

人族服用無此神效，但也對溫養神魂有著極大的幫助，價值與五行道果不相上下。

論起珍稀程度來，還要更勝一籌。

司墨宸眸光一凝。

他怎么知道自己神魂有虧？

陸臨淵自送來劍符起，其中不光存了暗害的心思，恐怕還存了試探之意。

他借問心劍轉生之事，是歷代宗主以道誓守護的不傳之秘，絕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曉。

借劍轉生對神魂損傷極大，二十年來他修為恢復，神魂卻依舊殘缺。

這依然是他的試探，還是說存了別的目的？

季悠婉不過是他寄托扭曲情感的工具，犯得著為她付出這么大的代價？

不過他神魂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這滴太陰真水算是陽謀，賭他究竟會不會出手。

司墨宸搖頭。

“師叔不信？”

陸臨淵看他神色微微變幻，心里咯噔一下。

太陰真水他還真沒有，不過已得了確切消息，最多兩月，太陰真水必成他囊中之物。

試探司墨宸只是其次。

更多的是季悠婉因收了鞭刑靈根受損，再不用五行道果不足，本來就差的資質估計還要跌落。

到時要為她提升修為，耗費的天材地寶只會更多。

“你說呢？”司墨宸反問道。

“師叔慧眼如炬，現下確實沒有，”陸臨淵面露難色，“不過本座已得了確切消息，兩月內定取到太陰真水。”

“只是悠婉的傷勢再等不得了。”

司墨宸語氣不善：“與我何干？”

陸臨淵咬牙道：“本座可先拿一瓶上品黃龍丹和養元丹，權當給令徒的賠禮。”

空云驚訝挑眉。

眼高于頂的臨淵劍尊，竟然愿意為徒弟先開口服軟，他是不是該勸勸師叔？

然后就看到司墨宸警告的眼神，咂了咂嘴什么都沒說。

“陸臨淵，你是在本座面前賣弄丹術嗎？”司墨宸語氣冰寒。

拿一顆補天丹來，興許他就換了。就這么兩瓶丹藥，打發叫花子呢？

“晚輩不敢。”

陸臨淵罕見地有耐心，甚至有些低聲下氣，額上微凸的青筋，卻彰顯心中屈辱。

他堂堂化神巔峰，東勝州第一劍修，何時如此低三下四？

空云道人和其他峰主暗中交換眼神，都看出陸臨淵的異樣。

兩日前師徒恩斷義絕的畫面猶在眼前，如今卻為季悠婉所需之物低頭，當真是造化弄人。

“以霜蘅的資質毅力，不用五行道果，仙道已是一片坦途，五行道果給悠婉效果更好。”

司墨宸怒極反笑。

他清楚冉霜蘅的資質心性，還在群玉峰欺壓了二十年，這是為人師表能做出來的事？

而且現在霜蘅是他的徒兒，與季悠婉有何干系？

他正欲說些刻薄言語，將陸臨淵好生羞辱一番，背后停月院中便傳來“轟隆”一聲。

此時已是夜半。

幽月本高懸于天，此時被旋轉的烏云遮蔽，幾人臉上都是一暗。

他們看向聲音源頭，正是烏云的中心。

一道紫色雷霆垂落，直劈正下方的小木樓。

那是冉霜蘅的洞府！

只一瞬，紫雷就炸碎屋頂，落在二樓盤膝入定的冉霜蘅身上。

“這是……木極生雷？”空云道人驚訝地呢喃。

雷霆并未將她淹沒，反而鉆入身體，在體表蜿蜒出小蛇般的紫芒。

“服了五行道果，靈根不光更進一步，還產生異變？”

葉歸塵驚訝的聲音鉆進陸臨淵的耳朵，但他此時什么都聽不到。

沐浴在雷霆之中的女子，法力不但沒有攀升，反而開始跌落。

但每一絲都被雷霆淬煉地更加精純。

陸臨淵心頭劇顫，將眼前的景象與百年前重合，不住自語。

“這變異……竟與她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