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蔭城。

這幾日，被天下會、無雙城，雄霸、劍圣一戰吸引來的江湖豪杰無數。

天下會為迎接劍圣挑戰，于三分校場設立觀戰席，只允許各派翹楚及天下會旗下已經投誠各門派的掌門、主事者進入，其余人等一概拒之門外。

但聞訊而來的江湖人絡繹不絕，即便不能入門觀戰，也戀棧不去，希望能第一時間獲知戰果，把握武林大勢。

于是，連日來，城內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

山腳下。

陳青云抬頭凝望天下會總壇所在山頂。

云海彌散，霧海翻騰。

天下會原本遙遙可見的天下第一樓被濃霧遮蔽，只有一絲微光，透云而出。

據留在天蔭城踩點的探子回報，自戰書下達后，天下會總壇所在，連日來便被云海所籠罩，呈現霧鎖天山奇景。

更有傳言，天下第一樓被列為禁地。

傳是天下會幫主雄霸在練某種造化神功，以應劍圣挑戰。

陳青云、明月同釋武尊及一眾無雙城眾會合后，說明情況，策馬進城。

該說沒有很意外。

釋武尊告訴陳青云，獨孤夢在多日前他們一行離開無雙城后，緊隨其后自作主張也離開無雙城，可能也來了天下會。

獨孤夢實力不算很強，內傷未愈。

這種舉動完全是在徒增變故。

為保險起見，陳青云預留人手在城外四門，留意接應劍圣，尋找獨孤夢蹤跡。

大概率。

劍圣與雄霸決戰結束，還會有一場大戰。

即便陳青云的意向偏向求和，但求和也是要講策略的。

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一旦劍圣出事，無雙城必須展現出失去劍圣后仍有雄霸天下會不能輕取的戰力，才能從容應對接下來的變故。

畢竟是知道什么叫“核威懾”的現代人。

當日在無雙城的傾城劍舞。

就是陳青云為今日準備的核威懾。

威懾的意義，在引而不發。

只盼雄霸能夠對上陳青云的頻道，在面對抉擇時，可以理性、不意氣用事。

否則，陳青云就只能再試風云世界的天命了。

天下會總壇絲毫不給無雙城眾在城中逗留的機會，很快便有面容冷漠的天下會眾以迎客名義出迎，引路開道，領上山道。

一路穿街過巷。

陳青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乍然看到一個熟悉身影混在沿街魚龍混雜的武林人士中。

斷浪。

無雙城一別，陳青云不曾出言招攬，斷浪便自顧拜別離開。

沒想到今日居然大搖大擺現身天蔭城，身后還背著一個劍匣。

斷浪倨傲站在沿街觀望陳青云一行的武林人士中，目光落在陳青云身上，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陳青云內心疑惑。

斷浪取到火麟劍了？

這是一個變數。

但還有預料之外的變數。

目光掃過沿街一個酒館。

一對中年夫婦目光看來，陳青云敏銳察覺二人目有精光，有難掩訝異之色，內力修為顯在周遭武林人士中鶴立雞群。

天蔭城這一場決斗武林轟動，出現什么神秘高手本都不足為奇。

但古怪的是，陳青云敏銳察覺到，那對神秘夫婦訝異目光都落在他身側的明月身上。

明月自小沒出過無雙城。

他們是誰？

怎會認識明月？

忽然，陳青云看到那對夫婦中的妻子身后背有箭囊。

而明月身上，此刻也背有弓箭。

鳳舞箭。

他們是在看鳳舞箭？

莫非有什么淵源？

來不及多想。

馬蹄飛掠。

已經越過那片街區。

不多時。

在天下會眾引領下。

朝天下第一關進發。

邁上那自山腳直達山頂的數百級石階。

莫名的。

陳青云感慨：這，便是老劍圣油盡燈枯之地。

這里已經是天下會內部。

等閑難近。

如此雄關，如此長階。

想護法劍圣的肉身，非得陳青云親自帶人嘗試不可。

可惜。

陳青云已經做出選擇。

不。

不如說陳青云只能選現在這條路。

唯有強者才有選擇的余裕。

而他，還沒有實力支持自己做容錯率這么低的選項。

收斂心思。

拾級而上，進入決戰所在。

天下會，三分校場。

天空陰云密布。

校場中排座數十，除無雙城的座位，其余皆是天下會旗下趕來助拳、參會、獻殷勤的各門各派掌門、幫主、優秀后輩。

陳青云等人到時。

其余座位皆已滿座。

只有高臺上寶座天下會未至。

云、霜兩堂兩根染血旗桿仍在高臺上插著。

斷旗血漬如墨，隨風獵獵飄揚。

直到陳青云帶人落座，又等了數刻。

天下會文丑丑才高聲宣告：“雄幫主到！”

一時間。

會場數十排座。

除了陳青云一行。

皆是起身翹首以盼，恭敬不已。

雄霸駕臨，神色凜凜，霸氣落座。

“正午已至，約戰時辰已屆。為何劍圣還不來？”

在場諸門派掌門議論紛紛。

又過一刻。

有人帶頭向陳青云發難：“無雙城主，劍圣到底何時來，要我們在這里等一天嗎？”

明月有些不安，緊握手中劍，正身調整鳳舞弓箭。

釋武尊雙手捏佛印，不發一言。

陳青云淡定作答：“約戰定在今日，非在正午，劍圣武藝舉世無雙，自有考量。”

往高座一看。

雄霸倒是氣定神閑，目光淡淡掃過陳青云，一言不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天空烏云越發陰沉，漸漸竟有黑云壓城之勢。

仿佛有神靈，也在關注這場戰斗。

【特殊制卡進度：94%】

陳青云不知道劍圣在哪里。

但他知道。

劍圣在趕來的路上。

自昨天夜里制卡進度突然暴漲到70%后。

每一刻，制卡進度都會向上增加。

這意味著劍圣自昨夜遇到無名后，一夜未睡，勢要在生命最后一日，窮究一生劍道的智慧，推演出至高無上的劍廿三。

將最后的生命化為一道燃盡的星辰，爆發出璀璨耀目、震撼世人的光芒！

——

城外。

劍圣正運足功力。

不計代價燃燒真氣。

疾步趕往天下會。

他期待半生的戰斗——對陣無名，以完全無法望其項背的失敗告終。

二十多年過去。

無名已經是劍圣無法企及的天劍境界。

他這個人劍合一境界，面對天劍，毫無勝機。

除非。

悟出劍廿三！

劍圣又一次輸給無名。

但他不屈、不撓。

即便生命已經是風中殘燭，但他仍舊不屈服于無名的天劍。

只要。

悟出劍廿三！

比起悟出劍廿三。

和雄霸的決戰，于劍圣而言，更像是一項必須要完成的任務。

和雄霸的決戰。

一開始，或許是陳青云所說的意氣之爭。

但現在。

已經無關意氣。

勘破己心后。

劍圣內心再無迷障。

他一生，不弱于人。

此刻的他，之所以要奔赴戰場，完成決斗。

是在貫徹自己的劍道！

此刻的他，甚至不是在針對雄霸這個人。

無關雄霸的霸道與名聲。

他要戰斗。

只因，他的劍道是——寧死不屈，劍出無悔！

他向雄霸發出了決斗的邀約。

這個邀約是別的任何人，他也一樣要去赴約，把生命最后一絲余火燃燒在比武場上。

他死，也要死在比武場上！

這便是他的覺悟。

忽然。

一輛馬車擦身呼嘯而過。

馬車無有車夫驅策。

卻急切奔馳。

有翻車之兆。

血。

不斷從馬車縫隙滲出。

劍圣若有所感，不禁回頭。

車內隱有女子痛苦哀嚎。

馬車疾馳而去。

他與馬車匆匆而過，萍水相逢。

心中沒有因之生發絲毫波瀾。

【...95%】

回身繼續向前。

腳下輕功疾行，身法如鬼魅。

步入城池。

猶如一縷風。

穿過鬧市。

走過街頭。

以常人難以捉摸的速度與縹緲，抵達天下會長長的臺階底部。

【...96%】

他大限將至。

大汗淋漓。

汗水如雨滴，落在臺階。

眼前臺階猶如登天之路，黃泉之階，扭曲縹緲。

烏云蓋頂，不見天光。

好似他的生命。

【...97%】

“勢不可去盡，劍不可去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

不虛和尚與無名的話音響在腦海。

盡？

難道他臨死之際，竟不能貫徹一生劍道，只能迎來碌碌而終的結局？

不！

他不能死！

他要戰斗！

即便有生之年，不能悟出毀天滅地的劍廿三，但憑劍廿二的威力，也足以讓他達成貫徹一生劍道的夙愿。

【...98%】

他戰意凜凜。

但抬眼所見臺階，仿佛無窮無盡，不見終點。

眼前天空愈發陰沉。

黑沉好似有一片黑幕，遮天蔽日。

一如油盡燈枯的劍圣。

再難尋到半點生命之光。

劍圣知道。

他的生命已到終點。

但。

不行！

他必須支持下去！

他要戰斗！

便在這時。

忽然。

劍圣眼前一片漆黑。

生命最后一絲余光。

逝去了。

登階的腳步戛然而止。

然而。

【...99%】

便在他腳步停下這一刻。

他的面前，一股劍氣驟然劃過這漫長的登山長階。

猶如神靈揮劍，撕裂大地，留下一道數十丈的筆直裂隙。

一股強大劍意猶如神劍出鞘。

直沖天下會山頂而去。

——

99%！

此刻。

三分校場。

當日劍圣攜陳青云等下戰書的時辰已過。

雄霸起身。

高聲宣布：“諸位，時辰已過，劍圣不至。今日天色不佳，風雨將至，老夫建議，不若將決戰之日押后。”

臺上聶風欲言又止，目光掃向校場無雙城所在，露出一絲憂色。

文丑丑則上前道：“幫主，劍圣怯戰，不敢赴約。如今有觀戰各大門派為證，無雙城不戰而敗。幫主無愧武林第一人！無雙城諸位，如今還有什么話說？”

聽出天下會有發難的意思，明月和釋武尊一時如臨大敵。

恰在此時。

黑云鋪天，一片肅殺氛圍中。

乍然生發一道刺目豪光，刺破云層，猶如神靈降世，降臨到三分校場上。

眾人掩目而視。

竟是劍圣。

無聲無息，傲然立于場中。

哪怕是無雙城，明月、釋武尊也大吃一驚。

只因此刻的劍圣。

神采飛揚，目光炯炯，全無此前年老體衰的頹態，渾身散發不可思議的逼人氣息。

光芒萬丈，殺氣森然。

只是一眼看過去，便覺寒徹骨髓。

便聽劍圣出聲：“有勞各位久候！雄霸，來吧！”

話音落下瞬間，劍圣周身殺氣宛若凝實，匯同令人咋舌的強大劍氣，四散而發。

便見劍圣徐徐邁步，走向臺上雄霸。

足下每一踏，看起來都無比輕盈，飄飄若仙。

可每一步，都生發一道直指雄霸的駭人劍氣，使得校場地面崩裂開來。

風云色變，狂風乍起。

校場所有旗幟，皆被劍圣僅僅是輕巧邁步所爆發出的劍氣切割斷裂。

劍圣身形所過之處，鋒芒熾盛。

就連無雙城陳青云、明月、釋武尊三人，都有一種利刃加身，毛骨悚然，渾身冰冷寒徹，無法動彈的感覺。

【特殊制卡進度：100%】

直到系統提示完成制卡。

劍圣的身形掠過。

陳青云才從一種由身體到靈魂的悸動中蘇醒。

手中無雙劍隱隱震動，傳來一股欣悅、激動的抖動。

然而，即便恢復思考能力，陳青云發現自己身形仍然無法動彈分毫。

好似被人點穴，身體定住。

陳青云大為驚駭。

劍廿三遠超他的預料，遠比他印象中電視劇里的表現要可怕，要恐怖。

劍圣所發的殺意劍氣完全不分敵我。

如果不是有無雙劍。

陳青云一度以為：自己會死。

目光猶疑，緊隨劍圣緩步走向雄霸的身形。

肉眼可見。

劍圣身上所迸發出的殺意和劍氣一起凝為實體，全身不斷放出鋒利無比的駭人殺意劍氣。

所過之處。

以劍圣為中心，數十步方圓，挨得近的，無論是人，還是物，甚至空氣，都被殺意劍氣切割，斷裂。

場面一時間混亂至極。

臺上的天下會幫主，此刻竟也似陳青云等人一般，完全沒法做出任何舉動。

這不奇怪。

雄霸是劍圣全身殺意所指對象，此刻的雄霸承受的壓力和殺意，是場中最重的。

便在此時。

乍然刀兵聲起。

“決戰時辰已過！無雙城不戰而敗，不配幫主出手！兄弟們，上！”

一時間，雄霸身后兀然躍出數十天下會精英會眾，兩旁在劍圣殺意鎖定區域外的人馬，亦是好像沒發現劍圣周遭異常，竟然想要蜂擁而上，殺死劍圣。

募然間，劍圣周身驟然爆發一股詭異豪光。

光芒所至。

一切人、物、乃至天下會一些高手所發氣勁、輕功高強者躍至半空的身形、暗器，皆如時停般靜止。

場面真真詭異至極。

而劍圣只如閑庭信步，穿過密集人群，緩踏僵住的天下會眾，如蜻蜓點水，一點一點，逼近雄霸所在。

所過之處。

殺意劍氣將所有活物籠罩。

陳青云駭然發覺。

一瞬之間。

很多人，已經被劍圣周身所發殺意劍氣殺死、切碎、分割。

他們已經死了。

只是還詭異維持著全尸。

終于，劍圣逼近了雄霸所在。

右手劍指，刺入雄霸左肩。

一時間，無數殺意劍氣透體而過。

然而。

便在此時。

陰云密布的天空終于迎來了第一道閃電。

一道閃電如柱，撕裂烏云，落入山腰某處。

天降偉力，雷光萬丈。

緊接著，才是炸雷之聲響起。

蓄積了數日的云層，終于化為一場瓢潑大雨。

落下人間。

就在第一滴雨水落下的這一刻。

前一瞬，還無可匹敵的劍圣。

眨眼之間，猶如一道煙霧，煙消云散了。

隨著劍圣消散，之前靜止的人、物，紛紛復原。

時間重新流動。

一時間。

場中被劍圣身形掠過之人、殺意劍氣所經之處。

破體斷肢、血肉橫飛，慘嚎震天、鮮血鋪地，場面猶如阿鼻地獄。

雄霸最先驚醒過來，三分歸元氣氣勁瞬間攻向劍圣所化煙霧。

可氣勁卻透出煙霧，射入天空，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雨勢，越發大了起來。

劍圣所化煙霧。

就這么。

毫無預兆，消散于天地之間。

雨滴落在額頭，雄霸驚魂未定，卻已立刻反應過來，定神伸手指向陳青云等人，大喝出聲：“拿下無雙城眾！”

言畢。

雄霸果斷出手。

拼著重傷，手中三分歸元氣氣勁瞬間發出，凝結大雨所成水滴，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直直擊向無雙城觀戰案席中——

明月所在。

和陳青云一樣。

雄霸，早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