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劍身上散發的劍氣漸消。

陳青云肅然上前，昂然拔劍邁進明姥姥身后名為“試劍閣”的閣樓。

樓門開啟。

內里寬闊亮堂，竟是個巨大的室內演武場。

刀槍劍戟皆有陳列，拳腳場地皆有設立。

場內雄偉高座之上。

一個老者坐于其中。

老者一身寬袍，須發皆白，額間有一道劍痕，目光銳利，整個人氣勢猶如一柄出鞘利劍，陳青云只是看過去，頓覺鋒芒加身，頭皮發麻。

老者身上銳氣逼人，讓陳青云有種生死不由己，全在對方一念之間的錯覺。

好似老人就連一根頭發，都能取他性命。

事實恐怕也差不多。

風云世界的獨孤劍圣，顯然已是人劍合一境界。

劍圣身側，一紅衣女子抱劍而立，美目湛湛，關切目光落在陳青云身上。

明月。

武場一側。

另有一面無血色女子躺臥一旁竹架席，鳳目難掩忿怒神色。

獨孤夢。

陳青云一時莫名古怪想道：如果沒有外面那番“失敗主義”的話，沒準他原本要在這里和二女上演一場修羅場。

他心倒是真大，不卑不亢見禮：“獨孤劍圣當面，晚輩陳青云拜見。”

陳青云不懷疑，獨孤劍圣要動他，戰力應是碾壓，但自己不是沒有幾合之力。

他只需一息之機，把自己特意準備“投其所好”的劍法施展出來，就能保證不死。

笑傲世界華山之行后，陳青云絞盡腦汁，配合風清揚的交流提示，已經在接觸岳不群論氣后，摸索出另類的華山無形劍氣法門，開始著手推演“劍十九”的劍勢。

說來陳青云的劍道天分是系統填鴨而來，目下獨孤九劍、圣靈劍法均未大成，如今推演劍十九，只能說是在風清揚高屋建瓴下的提示下有個大致思路。

離成招實際尚遠，劍勢未成。

但陳青云自信，僅憑已露雛形的新奇劍勢，就能讓劍圣對他推演的劍法產生興趣。

比起無雙城。

陳青云判斷，劍道在劍圣心里占比更重。

這種取巧的投其所好，必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卻聽劍圣冷聲問道：“陳青云，你覺得無雙城式微，不如雄霸的天下會，是嗎？”

“昔日江湖盛傳，一人一劍，稱霸武林。劍圣前輩與雄霸皆一時天下大勢所向?？上拜厷w隱多年，雄霸天下會大肆擴張，時也運也，形勢早已不同以往。

“誠如晚輩方才與代城主所說。今日之江湖，天下會已成鯨吞之勢，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

“無雙城自假城主掌權起，便行避其鋒芒之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局勢日漸惡化，殊無進取，加之多行暴虐，德行有虧，被雄霸迫害的有能之士不知凡幾，可居然一個也延攬不到麾下？無雙城能戰之士，非親非蔭的，只釋武尊一人，何其力孤？

“恕晚輩直言。假城主死后，前輩不肯出山扶危，大勢已去，代城主及城中麾下自上及下只能謀求自保。

“可如今天下會大勢已成，無雙城局勢愈發艱難，還想自保，未免自欺欺人。

“值此危急存亡之際，不爭就是等待蠶食，不爭又不降就是等待滅亡。

“可即便是想爭，觀如今形勢，縱使一時成勢，也只能行吞象之法。我不能為。

“所以我做代城主，在其位，謀其政。為無雙城萬千黎庶計，為獨孤氏及明家生死存亡計，我將代無雙城求和，有條件投誠，尊天下會為主，謀一分堂自立職權，聽調不聽宣。

“存人失名，人存名留；存名失人，一切作休。”

陳青云一番話語，洋洋灑灑，侃侃而談，好似早有計較。

明月目有訝色，既驚且憂。

獨孤夢陷入沉思。

劍圣被陳青云整的一時語塞，但爭強好勝的性格已經刻進骨子里。

“陳青云，你安敢令我受此奇恥大辱！”

“前輩隱居世外，怎會辱沒到您？”

“無雙城投降，世人豈不皆以為我獨孤劍不如雄霸？你既知可爭，怎能不爭，為何不爭？”

陳青云回他：“自古鯨吞易，吞象難，以小博大，縱使能有起色，卻必然導致武林紛爭再起，生靈必遭涂炭。爭霸這種事，起點低，底線越低越有優勢，我自知以我的為人，很多事不忍為之。結果必成婦人之仁，徒勞小丑跳梁，涂炭生靈罷了?！?

獨孤夢忍不住開口：“伯伯，休聽他胡說。無雙城有您在，有明姥姥，有我，自保綽綽有余，雄霸陰謀詭計，能奈無雙城何？他怕這怕那，不值得托付無雙城。”

陳青云嘆了口氣，說道：“這位姑娘，人心險惡。世上最厲害的招數，其實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陰謀詭計，機關陷阱。倘若落入了別人巧妙安排的陷阱，憑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數，那也全然用不著......”

獨孤夢不以為然。

陳青云問：“我問姑娘，天下會無雙城開戰，天下會若派人行刺無雙城眾的妻兒老小，擾亂軍心，你會對等報復，雇人去行刺天下會眾的妻兒老小嗎？若戰事膠著，兵臨城下，他們驅趕無辜百姓沖城，無雙陰陽劍合璧偉力驚人，萬夫不當，可面對無辜百姓，殺還是不殺？”

獨孤夢語塞。

陳青云繼續：“更遑論天下會如今勢大，封鎖、斷糧、收買、下毒，有的是時間和手段......我說過，無雙城要么爭，要么降，不能求自保，不降便要爭，不爭就是等待蠶食。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千日防賊，防不勝防?！?

忽然，有聲音響起。

“若雄霸死了呢?！?

明月訝然側目。

獨孤夢以為自己聽錯了：“??？”

陳青云一時無言：“天下會大權在雄霸，雄霸橫死，天下大亂，武林浩劫將起?！?

那聲音又問：“若我來掌天下大勢呢？”

“一樣的。雄霸麾下三堂主皆有羽翼，雄霸一死，天下會群龍無首，自此天下會旗下各個堂口、分會，投降的幫派、宗門都會打著為其報仇、自立名義活動。他們不敢找您報仇，但借著報仇、自立的名義爭權奪利的膽子必然有。屆時必然生靈涂炭。

“憑現在無雙城的勢力，即便有您出山，按無敵天下來算，我想也需數年才能結束紛爭?！?

數年。

“陳青云?！眲κグ櫭?，卻還是如常道，“你留下，我收明月為義女獨孤夢月，代城主，無雙劍，圣靈劍法都會給你，但你要發誓將來把這些傳給夢兒的兒子。”

殺機四溢。

明月悚然而驚，又意識到了什么，驚喜起來。

獨孤夢愕然發愣，乍然欣喜自己似乎爭取到了某種東西，可隨之而來的卻是莫名的神傷。

陳青云汗毛豎起。

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晚輩敢請，代城主，無雙劍，圣靈劍法我都可以不要——”

“我給你的，你不能拒絕。月兒，帶夢兒下去。去準備你的婚禮吧?！?

沒有多廢一句話?！瓣惽嘣疲襾砜茨愕氖レ`劍法，練到幾成火候。”

劍圣并指做劍。

只片刻間，真氣化作一柄柄小劍，鋒芒畢露，蜂涌一般，刺向陳青云所在。

這便是劍圣。

全無猶豫，立時出手。

只因，他所認定的事，劍出無悔，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