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沖來之后。

再討論劍道時，岳不群明顯就少了些回饋和反應。

直到話題探討到劍氣。

“...我所施展的劍氣，生于丹田，盈于經脈百穴，劍氣就是內力、內力就是劍氣。

“劍氣發于內則為勁，劍氣催動，經脈大張，行氣效率大增，膂力成倍增長，揮劍速度、劍勁大漲，由此便能劍氣不發，以招對敵。

“劍氣發于外則為氣，劍氣凝實，外發化為劍芒、凝實為有形劍氣，可出體而發，銳不可當。”

“劍氣就是內力，內力就是劍氣，生于丹田，盈于經脈百穴？”岳不群聽得詫異難掩，“敢問先生，蘊養劍氣對敵，若不能掌控，豈不是會對筋脈造成極大危害？”

岳不群想起當日衡山林平之。

多方考證，岳不群確定：當日林平之與余滄海劍斗，致其筋脈受損的霸道勁氣，不是余滄海的催心掌，而是林平之以陳青云留在他體內療傷的內力，強行催動陳青云所教劍招發勁導致。

他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用紫霞功給林平之養好了傷。

這還得虧是林平之天資一般，沒能完全掌握劍招，加之內功平平，強行發招后對筋脈行氣造成的破壞控制在一定程度。

陳青云也不騙人，干脆答道：“是的，所以要蘊養劍氣，須先練好內功基礎，打通周身主要氣脈，貫通一百零八穴位，以內功鞏固氣脈、氣穴，方能蘊養劍氣而不自傷。”

陳青云沒看過風云漫畫，舉不出例子。

實際上，在風云世界，就連劍圣轉世的龍兒，都在前期使用圣靈劍法時，差點出現劍氣自傷筋脈的情況，后來得到高人提點，先練好內功基礎才免于自傷。

同時侍立左右的令狐沖則在想另一個角度：“劍氣發于內則為勁，劍氣發于外則為氣。如果華山也能做到，不就是華山氣劍合一？”

令狐沖看師父沉吟，他想到此前從陳青云身上感受到的鋒芒，心中有一個疑慮盤桓不去，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前輩，這是不是在把自己修煉成一柄劍？”

陳青云忍不住看向他：“嘿，你小子。”

岳不群呵斥道：“沖兒！前輩面前，豈能放肆，還不快點道歉？”

“岳先生不必斥責，這小友悟性挺高。令狐小友所說，也是我推測的人劍合一境界。若真能照此方法練到功成圓滿，劍氣便無需再依托外物而發，自身就是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心念一動，劍氣出竅，化實為劍，劍氣縱橫！”

“這...”岳不群一時驚駭難掩，“先生以為，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嗎？”

陳青云篤定作答：“當然。”

風云世界的無名和劍圣，就是例子。

岳不群眉頭緊鎖，他無法理解陳青云這種篤定的來源：“先生見過？”

陳青云聽得出岳不群的懷疑，只回道：“不曾見過。”心想：在這個世界不曾見過。

此言一出。

岳不群更加猶疑，心中的不信更多了幾分：“...先生所言境界，當真是岳某聞所未聞，做夢也未曾想見。”

令狐沖倒是聽得心馳神往，眼睛發亮。

“說到底，這只是陳某推測的可能境界，理論可行，實際卻難說。”陳青云做感慨狀，“當今之世，遍觀天下劍士，似乎也就我一人做此癡想，讓岳先生見笑了。敢問華山劍氣......”

聽陳青云只問華山劍氣大概機理，并沒有想問具體功法、行氣法門的態度，岳不群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他在交流中已經確認陳青云不可能加入華山，如果陳青云強行要問，他實難開口主動提及換功的事。

他心中忖度，華山的氣功，陳青云只怕能看上眼的只有《紫霞功》。

這個時候，外部壓力還不夠大，岳不群到底還惦念掌門氣度，不敢把紫霞功外流。

加之聽到陳青云談及的劍氣蘊養法門，沒有實際可參考的功法，只聽陳青云大概講述原理，岳不群實難想象該如何丹田蘊劍。

即便丹田蘊養劍氣成功，氣沖一百零八穴是哪些穴位，該怎么沖？劍氣盈脈、會于百穴又該如何防止劍氣自傷？

這些岳不群毫無頭緒。

他對陳青云的玄奇劍法，心中肯定是有想法的。

可在他視角里，他認為陳青云這樣的高人，會跟他在這里坐而論道，是因為他有君子劍的名聲、有華山掌門的地位。

更何況，陳青云是奔著不知道隱居后山多久的“劍宗長老”風清揚而來。

盡管看起來陳青云似乎完全不知道華山劍氣之爭，表現出了友好，可岳不群還是感覺到某種壓力。

他對自己掌控華山的程度產生了自我懷疑？

暫且收攏心思。

岳不群開始給陳青云講劍氣原理。

其實原理不難理解。

本質也是內力外發的一種方式，內力通過經絡、氣脈凝聚于外物，再以精妙發勁方式外發。

無形劍氣伴隨的嗤嗤聲響，是一種內力經過巧妙法門運轉產生的摩擦聲。

無形劍氣的原理，在于內氣發勁的震動、摩擦......

“...華山劍氣之機理，講究‘以氣御劍’，劍術是外學，氣功是內學，內外兼修，內為主外為輔。練到至高境界，劍氣發時，無聲無形、無堅不摧。”

......

東拉西扯閑談半夜。

東方露白，天欲破曉。

陳青云聽得崖下的路那里有人聲接近，干脆起身告辭道：“與岳先生交流，如飲醇茶，不覺已是天明。華山一行，收益良多，劍出華山，名不虛傳。也是時候該告辭了。”

“先生這就要走，何不多待幾日，讓華山聊盡地主之誼，接迎貴客？”

“陳某方外客，舊時江湖名皆隨風去。今不請自來，已是多有打擾。”

陳青云堅持起身，最后道：“岳先生，實不相瞞。此前來尋你時，風清揚老哥叮囑我若你問及他事，讓我不要透露他的行蹤，他不日將移居他處。

“唉，我是外人，不知你與風老哥有何嫌隙。只看岳先生談吐，儼然謙謙君子，從始至終不曾一問，倒叫我好生慚愧。

“岳先生，莫怪多嘴，人言自古華山一條路，可西峰雖險，但若有輕功似我者，自西峰西北絕壁上山，華山恐將腹背受敵。言盡于此，陳某拜別，無須相送。”

說完，身形如電。往危崖一躍，不多時，已于刀削斧劈也似的懸崖峭壁間消失不見。

岳不群和令狐沖追出山洞時，話頭都是凝固在喉間，看得是目瞪口呆。

岳不群正遲疑，卻聽崖下傳來腳步。

看見是寧中則帶著陸大有、施戴子上來。

心下一時恍然，原來陳青云是聽見有人上山，才走得這般匆忙。

岳不群別管內心怎么想，反正最后是在令狐沖面前慨嘆出聲的是：“陳先生真隱世高人也！”

說著，招呼令狐沖。“沖兒，你在崖上待得時日差不多，今日又聽了許多為師與陳先生論道之說，便隨為師下山去，鞏固所得。對了，記得等空閑時，帶你師弟們去找方才陳先生所言西峰可登山的西北絕壁，安排師弟們巡邏看顧。”

“師父，恰逢其時，徒兒有一事，一直沒機會稟告師父，今天正好相告。思過崖面壁石洞內別有洞天，里面——”

岳不群眸子一凝，面色沉著，仿佛無意，如常問道：“那山洞你進去過？”

“是的，弟子此前練劍，不意刺穿石壁，破開石墻，進去看了看。”

“里面有什么？”

“遍地骷髏，墻上還有劍法。弟子推測，尸體是數十年前魔教長老的——”

“什么？”岳不群一時色變，“魔教？”

“是——”

眼看寧中則、陸大有、施戴子已經快到。

岳不群連忙叫停：“沖兒，茲事體大，莫再多說。”岳不群眼睛滋溜溜掃過周圍危崖絕壁，沉吟片刻，“你先隨為師下山，到正氣堂中，再跟我說清楚。拿上你的東西，跟我去迎你師娘他們。”

......

過不多時。

東方彩霞萬道，紅日東升。

岳不群一行六人下崖遠去。

一人影鬼魅般鉆入石洞。

盞茶功夫，復又出來。

他在玉女峰頂看了看華山日出云海。

最后目光復雜，看向西峰崖下。

他在想：一個沒學過獨孤九劍的令狐沖，身上究竟會發生怎樣的故事？

他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