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敝心耆祟h首贊許。

“那就先帶你兄長回去吧。”

“多謝軍候大人！”

青年抱拳行禮，拽起羅毅就往城門方向奔去。

“等——”

羅毅剛要開口鋪墊失憶的事，就聽見對方壓低嗓音呵斥：“別出聲！有什么話等見了父親再說！”

這...這是弟弟對兄長該有的態度嗎？

未及反駁，他已被青年拽著穿過城門。

城內人頭攢動，喧囂鼎沸，百姓皆被禁軍攔在兩側。

青年能出城尋人，想必是走了門路。

望著那些踮腳張望的身影，聽著此起彼伏的低聲禱告，羅毅明白這些都是遇難者親屬。

是啊，誰家沒有牽掛之人？

城外生死搏殺之際，城內何嘗不是度日如年。

不知又將見證多少撕心裂肺的別離。

“可曾見過我家阿大？個子高高壯壯，下巴有顆黑痣。”

“軍爺，可有我夫君消息？他在羽林軍當值......”

二人逆著人流艱難穿行，不時被人拉住詢問。

多數人只是沉默凝視，眼中交織著憂慮與希冀，仿佛羅毅的歸來預示著他們親人的平安。

這般場景令羅毅喉頭發緊，不由想起前世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模樣......

重返人間煙火，他沉寂已久的心似乎重新跳動起來，一路無言。

不知走了多久，青年領著他停在一處掛著“群英武館”匾額的院落前。

二人穿過院落，徑直來到后院最里間的臥房。

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一位形銷骨立的老人臥在榻上，不時發出撕心裂肺的咳聲。

“老爺，少爺們回來了！”守候在旁的仆婦驚喜喚道。

老人氣息微弱，“是...哪個？”

“父親，我把大哥平安帶回來了?！鼻嗄赀B忙應聲。

“快...扶我起來！”老人聲音突然洪亮了幾分。

青年趕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老人攙起，墊好靠枕。

“侯廷我兒?！崩先丝葜Π愕氖州p拍青年手背，“你做得很好...很好...”

羅毅這才知曉，自己這個便宜弟弟名叫侯廷。

此時，老人渾濁的目光已落在他身上。

“總算...肯回來見為父了...”

羅毅沉默垂首，避開老人視線。

他心知這位便宜“父親”時日無多，從言語間更聽出侯杰與父親關系緊張。

既然老人命不久矣，不如就扮個倔強兒子，總好過讓其知曉兒子失憶而抱憾離世。

若在平日，羅毅斷不會這般體貼。

實在是進城時所見所聞觸動心緒，此刻不免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老人凝視良久，終是長嘆：“罷了...回來就好...”

“當年是為父逼你太甚...往后...再沒人管你了...不愿練神像功便不練...不想繼承武館就交給你弟弟?！?

“只盼...你們兄弟能和睦相處...共同守住我們侯家的傳承...”

羅毅依舊低頭不語。

老人見狀，又是一聲嘆息：“你總道為父偏心...覺得侯廷能逍遙自在...你卻要日夜苦練。”

“可這正是...咳咳！為父對你寄予厚望??！咳咳咳...”

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身軀不住顫抖。

面色漲得通紅，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般，許久才漸漸平息。

“你的根骨...比侯廷更適合修煉神像功...更有望突破桎梏...達到先祖境界以武證道...抗衡修士！”

“以武抗衡修士？”羅毅猛地抬頭。

“看來...這些年在外...你終是明白了武者與修士間的天塹...”

老人家欣慰的點了點頭。

羅毅連忙低下頭，掩飾內心的震撼。

尋常鍛體武者，除了天賦神通外，與常人無異，修士隨手可滅，根本談不上“抗衡”二字。

能讓武者與修士爭鋒的，至少也得是任氣境以上的層次。

可武者無法引動天地元氣，僅憑肉身力量，怎么可能做到？

除非像他這樣，以血能改造軀體。

但普通人又怎會有血能？

除非……這“神像功”里藏著一條完全不同于修士和血能的道路。

隨便撿的身份，竟撞上這樣的機緣，羅毅心跳加速，幾乎按捺不住激動。

老人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神情恍惚，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曾親眼見過你們曾祖父以神像功擊碎任氣修士的金光罩?？上В医K其一生，都未能企及那般境界……”

“但你們還有希望！不止任氣……傳說創出神像功的先祖，甚至超越了營魄境，達到了更高層次……”

“父親！”侯廷突然插話。

“我在城門口親眼所見，兄長與妖族祭司交手時確實擊碎了金光罩，想必神像功已有所成?！?

老人聞言，猛地撐起身子，顫聲問道：“此言當真？”

羅毅心中暗叫不好——他哪會什么神像功？

能破金光罩全靠肉身蠻力！

可面對老人顫抖的雙手、殷切的目光，他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原來如此……”

老人緩緩靠回枕上，閉目喃喃，“原來這些年……你并未荒廢神像功……”

一滴濁淚滑過皺紋縱橫的臉頰，他的呼吸漸漸平緩，最終帶著欣慰的笑意，永遠停下了心跳。

屋內陷入死寂。

良久，仆婦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少爺……老爺他……走了……”

“嗯，我知道了?！?

侯廷輕輕扶著老人的身體，讓他平躺下來。

“劉媽，去請人來操辦父親的后事吧。”

仆婦連忙應聲退下。

侯廷轉向羅毅，低聲道：“我們出去說，別打擾父親安息。”

羅毅默默點頭。

兩人剛走出房門，羅毅突然開口：“你認識我嗎？”

這句話讓侯廷身形一頓，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似乎...失去了所有記憶?！绷_毅又補充道。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在跟我開玩笑？”

侯廷猛地轉身，一把揪住羅毅的衣領，雙眼通紅地瞪著他。

羅毅只是平靜地與之對視，眼中不見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