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劍峰。

夕陽的余暉給這座孤寂的山峰鍍上了一層蕭瑟的金邊。

與演武場的熱鬧喧囂相比，劍峰顯得非常的冷清。

幾間破舊的木屋，在山風中吱呀作響，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周曌站在平地上看向前方。

那柄巨大的石劍依舊插在那里，沉默地見證著一切。

她一襲青衣，身姿筆挺，宛如一株雪中青松。

看見李由的身影，她清冷的眸子里瞬間綻放出光彩，快步迎了上來。

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與安心，驅散了些許山頂的寒意。

“師父，您回來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雀躍。

李由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嗯，回來了。”

他目光落在周曌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

“今天表現不錯，沒給為師丟臉，也沒辱沒咱們劍峰的威名。”

雖然語氣懶散，但話語中的贊許卻不加掩飾。

周曌聞言，白皙的臉頰上泛起一抹極淡的紅暈。

“這都是弟子應該做的。”

她微微垂首，語氣卻帶著一絲小小的驕傲。

能得到師父的認可，比什么都讓她開心。

李由嘿嘿一笑。

“不錯不錯，為師果然沒看錯人，收了個好徒弟。”

他拍了拍周曌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

周曌感受著肩膀上傳來的溫度，心中一暖。

她抬起頭，清澈的眼眸看向李由，帶著幾分好奇。

“師父，您和柳峰主……都聊了些什么？”

柳如煙離開時那復雜的眼神，讓她有些在意。

李由聞言，眉頭一挑，露出一副“你小孩子懂什么”的表情。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聽。”

他含糊其辭，顯然不愿多說。

周曌卻微微抿了抿唇，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

“師父，弟子覺得……”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

“弟子覺得，那位柳峰主，好像有點喜歡師父您。”

李由正準備邁向木屋的腳步一個趔趄，差點平地摔倒。

他穩住身形，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家徒弟。

“你這小丫頭片子，從哪兒看出來的？”

“胡說八道些什么。”

他臉上難得地顯出一絲不自然。

周曌卻一本正經地分析道：“女兒家的心思，女兒家最懂。”

“柳峰主看您的眼神，跟看別人不一樣。”

“不過……”她話鋒一轉，“弟子覺得，柳峰主雖然優秀，但若要做師父您的道侶，恐怕還差了些火候。”

“她……頂多適合給師父您做個妾室。”

“師父的女人，當是這世間最強大、最美麗、最能與師父您并肩之人。”

李由徹底愣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曌。

這小丫頭，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還做妾……

還天下最強大最美麗……

“你……”

李由指著周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

“你這小腦袋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趕緊的，為師餓了，有沒有吃的？”

他決定迅速轉移這個危險的話題。

周曌見師父似乎真的有些窘迫，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意，轉瞬即逝。

“師父，弟子已經做好飯了。”

“請師父去嘗嘗。”

她引著李由走向其中一間稍微完好些的木屋。

木屋內陳設簡單，一張木桌，兩把木椅。

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菜肴。

一盤顏色有些發黑的炒青菜，一碗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狀物，還有一碟焦黃的……餅？

李由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這賣相，似乎比上次更具挑戰性了。

他不動聲色地坐下，拿起筷子。

周曌盛了一碗米飯遞給他，自己也盛了一小碗，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

李由夾起一筷子黑乎乎的青菜，面不改色地送入口中。

細細咀嚼。

嗯，鹽巴不要錢系列，外加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他又嘗了一口那碗糊狀物。

難以名狀的味道，帶著一絲酸澀，還有一絲……說不出的古怪。

最后是那焦黃的餅。

李由咬了一小口。

硬。

非常硬。

牙齒差點崩了。

他默默地將餅放回盤中，臉上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嗯，不錯不錯，曌兒的手藝又有進步了。”

“這菜炒得火候十足，這羹湯滋味濃郁，這餅……也別有風味。”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夾了一筷子青菜，努力地咽了下去。

周曌聽著師父的夸獎，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開心的笑容。

她拿起筷子，也夾了一點那黑乎乎的青菜，帶著幾分欣喜地送入口中。

下一刻，她那精致的柳眉便緊緊蹙在了一起。

小臉瞬間變得有些發白。

“呸呸呸！”

她連忙將口中的菜吐了出來，拿起茶杯猛灌了幾口水。

那味道……

咸得發苦，還帶著一股濃濃的焦味。

她又難以置信地嘗了一小口那碗糊狀物。

酸澀、古怪……簡直難以下咽。

最后，她拿起那塊焦黃的餅，用盡力氣掰了一小塊，放進嘴里。

“咯嘣！”

一聲脆響。

周曌捂住了嘴，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抗議。

她呆呆地看著桌上的“美味佳肴”，又看了看依舊在“享受”美食的師父。

眼圈，慢慢紅了。

“師父……”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還有一絲委屈。

“這飯……明明這么難吃……”

“您……您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今天為了給師父一個驚喜，特意多做了幾道菜，每道菜也都自己嘗了嘗，想看看味道如何。

結果……

李由放下筷子，看著自家徒弟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暗道不好。

演砸了。

他輕咳一聲，臉上依舊帶著那副懶洋洋的笑容。

“傻徒弟。”

“為師吃的，是心意。”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周曌的耳中。

“你辛辛苦苦為為師做的飯，就算再難吃，在為師心里，也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因為這里面，有你的心意。”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周曌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

不是委屈。

是感動。

原來，師父一直都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她做的飯有多難吃，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

每一次，他都吃得干干凈凈，還變著花樣夸獎她。

她以為自己的廚藝真的很厲害

沒想到……

“師父……”

周曌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她只覺得一股暖流在心中激蕩，眼前的這個看似懶散不羈的男人，在這一刻，是那么的高大。

李由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有些手足無措。

他最怕女孩子哭了。

“哎哎哎，怎么還哭上了。”

“為師說的是實話，不騙你。”

他笨拙地安慰著。

周曌卻搖了搖頭，擦了擦眼淚，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弟子……弟子知道了。”

“弟子以后，一定會努力學好廚藝，給師父做最好吃的飯菜。”

她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李由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中也是一暖。

有個這么貼心的徒弟，似乎也不錯。

雖然……廚藝方面確實有待提高。

“好，為師等著。”

他笑著說道。

劍峰之上的夜，似乎也不再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