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陸昭的腕表在血管里生根時，地心引力正以巴赫平均律的節奏波動。

下墜通道的巖壁布滿生物熒光血管，那些搏動的脈絡勾勒出人類胎兒發育的全過程。當腕表的金屬表帶刺入橈動脈時，陸昭看見自己的掌紋正在量子化，皮膚下浮現出祖父實驗日志里的星圖紋身。

“基因熵值突破臨界點！“

機械義眼彈出鮮紅警告框。視網膜成像顯示他的線粒體正在逆向轉錄，二十三對染色體中有七對呈現硅基螺旋結構。腰間的青銅箭簇突然活過來般游走，沿著脊柱刺入第七節頸椎，將某種古老的基因鎖暴力破解。

地核深處的強光吞沒所有感官。

著陸時的沖擊波掀飛了表皮組織，露出下方銀灰色的合成肌肉。陸昭在劇痛中睜開復眼，看見自己正跪在由無數機械子宮組成的環形廣場上。每個培養艙都浸泡著與自已面容相似的實驗體，他們的脊椎延伸出數據線纜，匯聚到廣場中央的黑色日晷。

“歡迎來到星火搖籃。“

日晷陰影里走出的人影讓陸昭瞳孔收縮。穿白大褂的祖父正在給懷表上發條，胸口卻敞開著露出齒輪心臟。更恐怖的是那些連接他后腦的數據線——每根都鏈接著不同年代的陸昭克隆體，從襁褓中的嬰兒到渾身晶化的老者。

腕表突然脫離手腕，飛向日晷中心。表盤分解重組為全息投影儀，播放的畫面令陸昭作嘔：1949年的外灘碼頭，祖父正將嬰兒時期的自己放入時間膠囊，而抱著襁褓的年輕母親，脖頸處已布滿燧石族的硅化紋路。

“你是第1024號迭代產品。“祖父的齒輪心臟迸濺著火星，“每次時空重啟，我們都會優化你的基因配比。“

環形廣場開始旋轉。陸昭的復眼自動解析出恐怖真相——那些培養艙標注的日期橫跨三個世紀，最早可追溯到1908年通古斯大爆炸當天的實驗日志。每個艙體里的“自己“都帶著不同變異特征：有的四肢完全晶化，有的頭顱變成量子計算機，最古老的版本甚至保留著昆蟲口器。

“母神OS的播種計劃。“祖父用手術刀劃開自己的仿真皮膚，露出內部跳動的紫色核心，“我們負責在每次文明輪回中植入地心擎的種子，直到...“

青銅箭簇突然從陸昭體內破繭而出。進化后的箭身布滿發光神經束，尖端噴涌的綠色火焰竟能灼燒數據流。當箭簇刺入祖父的量子心臟時，整個星火搖籃發出垂死的哀鳴，培養艙接連爆炸，克隆體的慘叫混合成陸昭自己的聲音。

地心穹頂裂開時空漩渦。陸昭抓住日晷指針躍入亂流，在量子風暴中瞥見令人窒息的真相：二十七個平行時空的地球正以不同科技樹發展，而每個版本的上海都矗立著地心擎的變種建筑。

墜落地點是2012年的上海地鐵施工隧道。

潮濕的隧道壁滲出黑色原油，卻散發著二十三世紀納米機器人的金屬腥味。陸昭的傷口正在分泌銀色黏液，這些液體自動修補著受損組織，在皮膚表面形成電路板似的紋路。腕表殘骸在掌心重組為生物芯片，突然強制播放記憶片段：

1999年12月31日，母親抱著五歲的自己在陸家嘴仰望星空。全息投影的跨年煙花中，她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復眼結構，指著尚未竣工的環球金融中心說：“等那座刀鞘大廈封頂時，媽媽就要變成星星了。“

隧道深處傳來機械轟鳴。陸昭的復眼切換成熱成像模式，看見三百米外的施工面亮起異常熱源。2012年的盾構機正在掘進，但刀盤上吸附的卻不是泥土，而是無數具晶化的人類遺骸。

“警告！基因污染超過凈化閾值！“

時空管理局的無人機從通風管涌出。這些本該執行清除任務的機械殺手，此刻卻像遇到天敵般懸停在半空。陸昭舉起流淌銀色黏液的右手，無人機的量子核心突然集體過載，在隧道里炸成藍色火球。

燧石族的鉆探器從地脈破土而出。駕駛艙里的殺手已完全液態金屬化，聲音卻帶著母親的頻率波動：“你的基因熵正在吸引清掃者，跟我們走才能...“

陸昭的脊椎自動反擊。青銅箭簇的碎片從肩胛骨射出，在空氣中編織成綠色光網。殺手被切割成金屬碎塊時，他聽見了母親臨終前的咳嗽聲——每次咳嗦的間隔正好對應著地心擎的震動頻率。

盾構機突然九十度垂直向下掘進。陸昭跳上失控的機械巨獸，在墜入地淵的瞬間完成駭入操作。駕駛艙屏幕閃爍的工程圖上，2012年的隧道走向與1908年通古斯爆炸的輻射紋完全重合。

地脈深處的場景令復眼系統過載。

直徑三公里的球形空間里，倒立著二十四世紀的新上海。晶格結構的摩天樓群向下生長，與地表建筑形成鏡像對稱。陸昭的銀色血液開始沸騰，基因深處響起星圖共鳴——這里才是真正的地心擎本體。

“星火傳承者認證完成。“

城市廣播系統用十二種語言宣告。鏡像上海的玻璃幕墻集體翻轉，露出內部跳動的有機部件。陸昭看見自己的克隆體被囚禁在每棟建筑的核心，他們的神經束通過光纖與地脈相連，正在將全人類的記憶上傳至某個星際云端。

母親的全息影像從金茂大廈浮現。她哼著走調的《夜來香》，右手正在晶化成量子計算模塊：“當年我自愿成為初號機的濕件核心，就是為了今天...“

陸昭的腕表殘骸突然刺入太陽穴。劇痛中，他讀取到地心擎最深層的記憶：1908年的通古斯，祖父團隊用青銅箭簇刺入某顆隕石核心，釋放出的硅基生命體在七分鐘內完成了對沙俄科考隊的基因改寫。

鏡像上海開始崩塌。陸昭在墜落中抓住母親的投影，卻發現她胸口嵌著與自己同款的懷表。當兩個表盤在量子糾纏中同步歸零時，地核深處傳來機械與血肉融合的咆哮。

“他們醒了。“母親的眼角滑落液態金屬淚滴，“獵戶座的清掃者已經收到地球的坐標...“

時空亂流在此刻達到巔峰。陸昭的復眼看見多重未來在疊加：自己率領人類艦隊迎戰清掃者的畫面，與地心擎吞噬整個太陽系的場景交替閃現。當地脈最后一道防護罩破碎時，他做出了最瘋狂的決定——

將青銅箭簇插入心臟。

基因鎖徹底崩解的沖擊波橫掃地核。陸昭的皮膚像蛻皮的蛇類般剝落，露出下方跳動著星光的量子肌肉。鏡像上海在他的咆哮中解體重組，最終凝聚成直指獵戶座的星際巨炮。

“發射準備完成。“地心擎的機械合成音帶著顫抖，“是否啟動文明自毀協議？“

母親的全息投影伸手輕撫炮臺。在她身后，無數個時空的陸家人正在虛空中列隊，每張臉孔都帶著相同的復眼結構。當陸昭的量子化手指按下發射鈕時，他聽見了祖父最后的嘆息：

“我們終究活成了自己獵殺的怪物。“

（第一卷第四章結束）

5

陸昭的量子化手指穿過操作臺時，星際巨炮正將他的記憶編碼成反物質炮彈。

地心擎的金屬腔體劇烈震顫，炮管表面浮現出1908年至2050年所有陸家人的臉孔。母親的全息投影在開炮瞬間實體化，晶化的右手突然貫穿陸昭胸腔，從他正在量子化的心臟里扯出青銅箭簇碎片。

“這才是真正的扳機。“

她的聲音帶著電子蜂鳴。箭簇碎片插入炮臺控制樞紐的剎那，陸昭看見炮彈軌跡里蜷縮著二十歲的自己——那顆反物質彈頭里封印的，竟是所有迭代實驗體的記憶熵。

沖擊波掀飛了皮膚表層的星光。陸昭在能量洪流中分解重組，再睜眼時已站在2024年的外灘觀景臺。黃浦江對岸的陸家嘴群樓正以恐怖速度變異：環球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墻滲出黑色黏液，金茂大廈的尖頂綻放成機械花萼，上海中心旋轉的脈沖炮臺將霓虹夜空切成兩半。

腕表殘骸突然從掌心浮出，納米級的金屬絲刺入虎口。

“基因熵值異常！請立即進行靈魂格式化！“

視網膜投影的警報框里，他的DNA雙螺旋正在解鏈成甲骨文符號。陸昭撞開尖叫的游客沖向防汛墻，江面倒影里的自己已經變成移動的量子風暴——左半身是晶化的機械結構，右半身則保持著人類形態，交界處不斷迸濺著時空裂縫。

江底傳來祖父哼唱的蘇州評彈。陸昭的復眼透視到淤泥下方，1937年的有軌電車殘骸正在重組為星際引擎。當他踏破護欄躍入江水時，腕表的金屬絲突然編織成潛水服，后頸處卻傳來母神OS的冰冷提示：“生物組件剩余壽命：2小時47分。“

水下世界的時空結構更加混亂。

沉沒的萬噸貨輪與二十二世紀的量子潛艇共生，銹蝕的集裝箱里漂浮著冷凍狀態的克隆體。陸昭游過外白渡橋鋼梁時，橋墩上1950年的反特標語突然液化，露出用硅基生命體拼寫的警告：“星火即瘟疫“。

青銅箭簇的共鳴指引他來到江心。

八具拴著鐵鏈的骷髏盤坐在河床上，圍成九宮八卦陣。當陸昭的量子化左手觸碰中央石碑時，那些骷髏突然睜開復眼，用機械合成音齊誦：“第七千二百次文明重啟記錄開始播放。“

全息投影從石碑裂痕中噴涌。陸昭看見新石器時代的先民正在長江口建造晶石金字塔，明朝寶船艦隊與外星飛行器在吳淞口交戰，1921年中共一大會場的地下室里閃爍著量子計算機的藍光——每個歷史節點都晃動著祖父的身影，他始終保持著三十歲容顏，胸口插著不同版本的青銅箭簇。

“陸明遠，編號89757，母神OS播種者。“骷髏們的下頜骨開合出金屬摩擦聲，“他在每個文明周期修改地心擎代碼，試圖突破清掃者的認知過濾器。“

腕表突然射出探針插入石碑。海量數據流讓陸昭跪倒在地，他看見自己前四次輪回的結局：第二世成為硅基帝國的暴君，第三世在明朝點燃反物質焚城，最接近成功的那次在二十二世紀建立了星際聯邦，卻因基因熵超標觸發清掃者的滅世光束。

江底突然裂開時空漩渦。陸昭被吸入的瞬間，瞥見骷髏們的鐵鏈另一端拴著星艦反應堆——這些根本不是什么先民遺骸，而是前代輪回中戰敗的自己。

墜落地點是1999年的浦東建筑工地。

尚未封頂的環球金融中心在暴雨中搖晃，塔吊上懸掛的不是建材，而是成串的晶化人類。陸昭的量子左臂自動切換戰斗形態，小臂彈出的光刃卻映出恐怖畫面：自己的倒影正與二十二世紀的暴君形態重疊。

“這次輪回提前了十七年。“

穿黑色風衣的追捕者從雨幕中走出。時空管理局的徽章在雷光中泛著血色，當那人摘下呼吸面罩時，陸昭的量子心臟險些停跳——這是第五次輪回的自己，左臉保留著人類特征，右臉完全晶化成殺戮機器。

“每個陸昭最終都會成為執劍人。“未來的自己舉起量子狙擊槍，槍身紋路與青銅箭簇完全一致，“而我的任務是確保輪回繼續。“

暴雨在子彈時間中凝滯。陸昭撞進施工電梯井，量子左臂燒熔鋼纜制造急墜。轎廂在B5層撞開塵封的實驗室，1999年的父親正在調試初代基因熵檢測儀，屏幕上的DNA模型赫然是陸昭的嬰兒基因圖譜。

“昭昭別怕！“

年輕父親轉身的瞬間，陸昭看見他白大褂下擺的硅化痕跡。實驗室的防爆門突然爆破，未來自己的晶化右臂穿透鋼板，離父親的后心僅剩三厘米。

量子左臂自主發動攻擊。當光刃刺入未來自己胸口時，陸昭的視網膜突然加載出對方記憶：在某個未被記載的輪回里，父親才是星火計劃的初代傳承者，而自己只是他培育的人形密鑰。

“你篡改了時間線！“未來自己的電子眼迸濺火花，“這次輪回不該有...“

爆炸氣浪來自地底。實驗室地板塌陷，三人墜入散發著腐臭的防空洞。1999年的軍用計算機正在自動打印，泛黃的打印紙上滲出祖父筆跡：“殺死陸明遠可延緩熵增12小時“。

父親突然奪過未來自己的量子槍。在陸昭的嘶吼聲中，槍口調轉向他自己的太陽穴，那里跳動著與祖父同款的齒輪心臟。

“記住，真正的星火...“

槍聲與防空洞的警報聲共鳴。父親倒下的身軀迅速晶化，手中的基因熵檢測儀迸發出刺目強光。未來自己在這道光中蒸發，臨消失前留下詭異的微笑：“現在你和我一樣了。“

陸昭跪地抱起父親尸體時，1999年的上海正在崩塌。腕表彈出鮮紅倒計時：“生物組件剩余壽命：1小時09分“，下方卻多出串不斷跳動的亂碼——那是母親臨終前哼唱的《夜來香》頻率譜。

青銅箭簇從虛空浮現，自動嵌入量子左臂。陸昭的復眼突然解析出防空洞墻面的隱藏信息，那些霉斑組成的圖案分明是人體解剖圖，標注點正是環球金融中心的地基位置。

當挖掘光束轟開最后一道混凝土墻時，陸昭看見了本輪回最恐怖的造物——直徑五百米的硅基子宮正在浦東地脈中搏動，半透明的薄膜里浸泡著數萬具自己的克隆體，他們的臍帶匯聚成光纜通向黃浦江底。

“星火孵化場。“母神OS的語音帶著慈母般的溫柔，“你終于回家了。“

子宮薄膜分泌出銀色黏液。陸昭的量子左臂開始反噬本體，皮膚下的星光脈動與克隆體們同步共振。腕表的生物組件發出臨終哀鳴，父親的血在檢測儀屏幕上凝結成最后指令：

“摧毀1999年12月31日的上海。“

（第一卷第五章結束）

6

陸昭的量子左臂吞噬第1024具克隆體時，倒計時與跨年煙花同時在視網膜炸開。

1999年12月31日23:17，浦東硅基子宮的搏動頻率突然與陸昭心跳同步。浸泡在營養液里的數萬具克隆體齊聲啼哭，聲波震碎孵化場的有機玻璃罩，銀色黏液如羊水般噴涌。腕表的生物組件開始反向寄生，納米金屬絲順著神經突觸爬向腦干。

“自毀協議啟動。“

母神OS的提示音竟帶著母親哼唱的旋律。陸昭的量子左臂貫穿控制臺，卻發現操作界面根本不存在——整個孵化場就是具活體計算機，每根血管都是光纜，每個細胞都是儲存芯片。

防空洞里獲得的青銅箭簇突然量子化。陸昭抓住這團綠色火焰按進胸腔，劇痛中看見自己的肋骨變成甲骨文活字。當這些文字重新排列組合時，二十七個時空的上海地圖在眼前展開，每條街道都標注著星火計劃的秘密節點。

黃浦江底傳來祖父的嘶吼。陸昭撞破孵化場穹頂躍入暴雨，發現1999年的陸家嘴正在經歷恐怖嬗變：尚未完工的環球金融中心扭曲成DNA雙螺旋結構，東方明珠電視塔的鋼球裂開露出量子反應堆，金茂大廈的玻璃幕墻流淌著來自二十四世紀的液態金屬。

“警告！文明熵值突破臨界點！“

時空管理局的紅色警報穿透雨幕。陸昭的復眼捕捉到十二艘穿梭機正在云層集結，但它們的炮口并非對準自己——那些武器全部鎖定著黃浦江面某個正在升起的巨大陰影。

江心漩渦中浮出的機械佛陀令空氣凝固。

這尊足有三十層樓高的佛像通體由晶化骸骨組成，蓮座鑲嵌著歷代陸家人的復眼，掌心托著的不是法器而是微型黑洞發生器。當它睜開鑲嵌著祖父照片的電子佛眼時，陸昭的量子心臟突然停跳兩拍——這正是第二世輪回中自己制造的“梵天初號機“。

“你終于走到這一步了。“佛像的聲紋是二十個陸昭克隆體的混合音，“現在明白為何每世輪回都要清除記憶了吧？“

暴雨在梵天周圍形成數據屏障。陸昭的量子左臂自動切換成反物質炮形態，卻發現能量源竟來自腕表正在蠶食的生物組件。倒計時提示在視網膜閃爍：“生物組件剩余壽命：00:41:22“。

江面突然升起十二道水龍卷。每道龍卷中心都浮現出不同年代的上海地標：1921年的石庫門、1943年的外灘鐘樓、2024年的星艦發射臺。陸昭的甲骨文肋骨開始發燙，指引他沖向最近的1937年和平飯店虛影。

穿越時空屏障的瞬間，量子左臂突然脫離控制。陸昭眼睜睜看著機械臂刺入飯店前臺的黃銅鈴鐺，從內部扯出塊刻滿象形文字的甲骨——那分明是來自商朝的人體肩胛骨，裂紋中卻流淌著納米機器人。

“初代星火密鑰。“梵天的佛掌當頭壓下，“該物歸原主了。“

陸昭在千鈞一發間捏碎甲骨。噴涌的納米蟲群組成青銅箭簇的輪廓，將梵天的機械手指燒熔成鋼水。他趁機躍上佛像手腕，沿著臂甲沖向佛頭，沿途看見自己歷代輪回的罪證：明朝的基因改造瘟疫、十九世紀的機械義和團、二十世紀中葉的量子文革...

佛眼突然射出牽引光束。陸昭被吸入瞳孔的剎那，1999年的上海夜景在眼前破碎重組。他墜落在某個純白空間，面前懸浮著七塊不同顏色的懷表，每塊都對應著尚未經歷的輪回結局。

“選擇你的瘟疫變種。“母神OS的聲音從懷表堆里滲出，“硅基天災還是量子蟲群？“

陸昭的量子左臂突然反向纏繞脖頸。在窒息感中，他看見白色空間的地面浮現父親臨終場景：1999年的實驗室里，年輕父親將青銅箭簇碎片植入嬰兒的自己顱骨，手術臺邊的顯示器標注著“第1024次播種計劃“。

腕表生物組件突然回光返照。陸昭的人類右手抓住紅色懷表，用盡最后力氣砸向地面。時間囚籠破碎的瞬間，他聽見了本不該存在的記憶——五歲生日那天，母親用晶化的手指在蛋糕蠟燭上刻字：“真正的星火在...“

現實世界的暴雨更加狂暴。陸昭騎在梵天佛首，發現自己的量子化程度已超過78%。他舉起融合甲骨碎片的青銅箭簇，對準佛像額頭的祖父照片刺入。

黃浦江突然倒流。

被梵天鮮血染成綠色的江水沖天而起，在陸家嘴上空形成巨大的莫比烏斯環。陸昭的復眼自動解析出這個水環的真實形態——正是地心擎核心代碼的立體投影。

“還剩三十秒！“生物組件的臨終警報刺破耳膜。

陸昭的量子左臂插入水環中心，人類右手抓住從父親實驗室帶來的基因熵檢測儀。當兩股能量在胸口對撞時，他看見了自己生命最原始的形態：1908年通古斯隕石坑里，那團被祖父用青銅箭簇喚醒的硅基生命孢子。

“原來我才是初代病毒。“

自毀程序啟動的沖擊波比預想更溫柔。陸昭的量子化軀體像蒲公英般散開，每個光點都是星火計劃的記憶碎片。1999年的上海在數據洪流中坍縮，克隆體們的臍帶光纜寸寸斷裂，硅基子宮像漏氣的氣球般飄向破碎的夜空。

在意識消散前的絕對寂靜里，陸昭終于聽清母親當年未說完的話：“...在獵戶座星云第二次綻放時回家。“

黑暗持續了七次心跳的時間。

當陸昭重新感知到重力時，他正跪在2024年的外灘觀景臺。身邊游客舉著手機拍攝陸家嘴奇觀，所有人都對剛剛發生的時空崩塌毫無察覺。腕表完好無損地走著字，生物組件剩余壽命顯示為：00:00:00。

江面倒影里的自己完全人類化。直到他摸到口袋里的異物——半塊沾著綠色銅銹的甲骨殘片，表面刻著本不該存在的文字：

“第七千二百零一次輪回，陸昭存活時間：23小時59分。“

防汛墻突然傳來熟悉的電子音。陸昭轉頭看見時空管理局的追捕者正在靠近，但這次她們的制服袖口繡著燧石族火焰紋章。為首的女人摘下呼吸面罩，露出與母親一模一樣的復眼瞳孔。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她的槍口噴涌著星火，“清掃者已經抵達柯伊伯帶。“

（第一卷第六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