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雙與齊槐一前一后穿過谷口,身影沒入彌漫山澗的灰色光幕之中。與此同時,兩人頭頂懸浮如明珠螢火的那枚符箓,很是識趣的被秦無雙收入須彌鐲中。
避免打草驚蛇。
哪知這剛入忘川,冰冷刺骨的寒意便撲面而來,秦無雙身前護體的光暈頃刻便凝出一層薄霜,就連那張小巧符箓流轉的紫芒也險些被寒氣撲滅。若非早有防備,這一瞬的寒氣恐怕會直接侵入闖谷者的冥頑,冰封苦海。
屆時若有青靈門的冥修埋伏左右,就算秦無雙是天符宗年輕一代的杰出弟子,只怕也難逃折戟忘川的結局。
重重舒了一口氣。
秦無雙體內蘊氣訣行走周天,逐漸將那股寒意驅散,護身符箓輕輕抖動,光澤如初。
齊槐便是趁此間隙走到了秦無雙身前。
這個過程很是自然。
沒有讓秦無雙感覺到任何不妥,否則以這小子較真的性子,說不準會在忘川之內橫沖直撞,以展示自己不輸于人的修為。
到那時,且不論是否會打草驚蛇,秦無雙能否全身而退都作兩說。
齊槐可不想因此空手而歸。
他的步伐輕如鴻羽,目標卻很堅定,就好像是這忘川常客一樣。
反觀秦無雙,有了前車之鑒后則是不得不謹慎起來,邊走邊觀望著兩側的嶙峋山壁。
見那山壁之上懸掛著形色各異,密密麻麻的殘破棺木,如同巨大的、倒垂的蛹。而那些棺木之中,時不時會如潮水般涌出濃重之極的幽冥氣,侵蝕著兩人的護體光暈。
行不過百步,前方狹窄的山坳岔路口,灰霧悄然涌動。四個慘白的人形輪廓無聲現身,攔在路中。
齊槐定睛望去,發現是四具剪成人形的紙扎!
紙人面涂猩紅腮脂,唇如點血,身上披著畫滿了詭異黑色符文的壽衣,四肢僵硬,手中各自拎著一盞搖曳著幽綠鬼火的慘白骨燈。
“這是紙人傀儡,當心些。”齊槐輕聲提醒道。
聲音剛落,陰風乍起。
燈中鬼火猛地暴漲,化作四道碧油油的火焰射線,速度快逾鬼魅,射向兩人面門!
“雕蟲小技。”秦無雙冷哼一聲,并指一劃。
一枚金色符箓甩出,光華大放。正是天符宗神符一道的‘正心破邪箓’。符箓祭出后,四道熾烈的金色光柱激射而出,精準地對上四道鬼火。
嗤嗤……
鬼火與金光相撞,發出刺耳的消融聲,如同燒紅的烙鐵落入冰水。
綠色鬼火瞬間被驅散大半,連帶那四個紙人也劇烈一顫。
秦無雙得勢更猛,又有兩張‘正陽破煞符’脫手飛出,符上雷紋瞬間點亮,化作兩團磨盤大的金光雷霆,轟然炸響!
爆裂的雷光如同流火,三只紙人閃躲不開,連同它們手中的骨燈,在狂暴的純陽雷火中扭曲燃燒,頃刻化為飛灰。
剩下最后一只紙人雖躲避及時,卻也被波及,壽衣燒著半邊,露出的內里竟是纏繞著一縷縷黑色人發的稻草骨架。
那只燒著半邊壽衣的紙人仿佛被激怒,川谷中回蕩著陰森森的尖嘯。像是召喚一般,無數濃稠如墨、翻滾不息的幽冥之氣聚攏而來,在它身遭匯聚成數股粗大如龍、旋轉切割的黑暗風柱。
九幽陰風。
風柱所過之處,地面枯骨碎石被卷起旋飛。石壁兩側那些殘破棺木之內,傳來不堪重負的陰物呻吟聲,甚至還有些殘肢碎片被卷入龍卷之中,化為粉末。
秦無雙臉色微變。
連忙祭出兩張嶄新的破煞符,誰知剛一脫手,便被一道黑風卷住,符上靈光竟被肉眼可見地快速侵蝕。
眼看那黑暗風柱如游走的龍卷欺秦無雙之身而至,齊槐終于動了。他雙掌合十于胸前,唇齒輕啟。
“吽……”
洪鐘大呂般的佛音響起。
那佛音浩瀚澄澈,似蘊含著無量慈悲與破除萬邪的意志猛然擴散,仿佛億萬禪唱齊誦,傳徹忘川。與此同時,金色佛光自他合十的雙掌間爆發,瞬間籠罩數百丈方圓。
金光所至,那旋轉游走的九幽陰風風柱如同冰雪遇陽炎,瞬間潰散消弭。
那具僅存的紙人,也隨之被佛光場域籠罩,瘋狂扭動掙扎,最終卻連同那盞骨燈在內,無聲無息化作一縷裊裊升騰的黑煙,徹底灰飛煙滅。
萬籟俱寂。
佛光普照之下,濁氣如同沸湯潑雪,退讓數百丈。
齊槐斂去神通,眺望遠方。
秦無雙指尖捏著另一枚尚未及施展的神符符箓,轉頭看了齊槐一眼,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與敬畏。
方才齊槐所展露的手段,絕非清凈觀龍門境禪修應該具有的實力。
“原來他隱藏了修為。”秦無雙心道,“莫非他不是學宮弟子,而是鎮山奉?齊姓……齊……”
秦無雙突然想到一個人。
一個被西千重洲無數天驕視為同代之尊的家伙。
當西千重洲的年輕天才們還在為驚龍榜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候,這個家伙已經橫跨天下五洲,名列扶搖青天。
“齊師兄。”秦無雙的聲音有些激動。
“秦師弟有事?”齊槐收回視線。
“你可是齊槐?鴻都學宮山長的親傳弟子,齊槐?”秦無雙喉結滾動,目光緊緊盯著齊槐的神色,似乎不愿錯過那張臉上任何微妙的變化。
齊槐微笑點了點頭。
“嗯,是我。”
果不其然!
秦無雙視線火熱,像是見到畢生追求的目標一樣,滿眼崇敬。隨后他想起自己方才的沖動,以及入谷前的那句‘未免太過小瞧于人’,頓覺尷尬不已。
在齊槐面前爭先,這可是連天符宗大師兄都要敬畏三分的家伙,不是班門弄斧又是什么?
意識到自己愚蠢行為的秦無雙臉頰發燙,羞愧低頭。
齊槐撣了撣衣塵,沒有在意秦無雙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而是繼續前行。
他覺得有些奇怪。
山門入口鬧出了這樣的動靜,怎的至今仍不見任何一位冥修現身?忘川青靈門,素來只憑著毫無神智的紙人傀儡值守宗門么?
那些冥修何在?
心中疑問越積越多,齊槐不由加快了腳步,到最后,他甚至開始奔掠。
秦無雙緊跟其后。
也不敢再多言。
兩人腳下的路越走越寬,兩側嶙峋的山壁仿佛逐漸為他們讓開了道路。直到百息之后,豁然開朗。
一汪巨大的幽綠深潭暴露眼前。
齊槐陡然止步,眉頭微皺。
深潭之中,一抹火紅劍光破幽而出,瞬息十里,剎那沒入九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