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長桌,算是付墨生的攤子。
攤上放著筆、墨、紙、硯和幾本舊書,攤子的旁邊掛著兩塊招牌,一左一右,各寫著“拆鴻寄雁”,“字里乾坤”。
招牌不是付墨生所書,有點晦澀深奧。攤子也并非付墨生所擺。這些個物事,好像亙古就在此處,只等著付墨生來做那攤主。
只是他有些費解,將‘代筆寫字’的攤子支在破廟門前,真的會有生意上門?這條連官道都算不上,塵土飛揚的小路,真的會有人經(jīng)過?
他端坐在桌子后,轉(zhuǎn)身回頭看了眼坐在廟前石階上,雙手托著下巴、名叫‘寒徹’的少年,嘆息一聲,又收回視線。
他想過從寒徹口中套取更多有關(guān)太虛幻境的信息,但每逢問到關(guān)鍵處,后者都是茫然搖頭。似乎,這少年只是這方幻境的井底之蛙,對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
請展大俠喝酒,成為了他唯一的執(zhí)念。
“算了。先不去多想,還是掙些錢幫這小家伙圓了心愿再說。學(xué)宮制定幻境考核,給了三枚長生錢開局保身,總不至于就沒了后文,說不定幫這少年完成執(zhí)念后,會有新的線索。”
將腦海中各種雜念和疑慮暫且擱置,付墨生起身,東瞧瞧,西望望,看看是否有路過之人。
他等了半日,不見一個人影。
抬首看那日頭,覺得有些詭異。
“太陽似乎沒有移動?”他揉了揉肚腹,竟也沒有饑餓感,“莫非太虛幻境里的時間流逝,與外面存在差異?”
正疑惑時,有位二八芳華的姑娘,挎著竹籃,從路旁經(jīng)過。
付墨生久旱逢甘霖似的,連忙起身,攔著姑娘去路,而后正衣執(zhí)禮,“姑娘辛苦,敢問可需要代筆寫信?”
“寫信?”挎籃姑娘望向破廟前的攤子,猶豫了會兒,“寫信就不必了,不過倒是可以測個字。”
“測字?”付墨生一愣,“姑娘,咱這是代寫書信的攤子,測字的話……”
“可行,可行。”小少年寒徹突然沖了過來,拉著挎籃姑娘手臂,朝攤子前拽去,邊走邊說,“拆鴻寄雁,字里乾坤。連起來不就是‘拆字’么?”
衣袖擦凳。
招呼著挎籃姑娘落座。
少年寒徹對付墨生使了個眼色,“付大哥愣著做甚?我還等著你借錢給我請展大哥喝酒呢!”
付墨生邁著極不情愿的步伐,硬著頭皮坐了下來。
測字,我不會呀!
視線突然落在攤子上擱疊的幾本舊書上,他假裝無事笑了笑,伸手說道,“請姑娘寫個字吧。”而后順勢拿了一本舊書,翻看了起來。
竟是測字解密的書本!
‘申’字的幾種解法……付墨生臨時抱佛腳,一目數(shù)十行,看完即翻頁。還不時用眼角余光瞥向姑娘落筆的地方。根據(jù)落筆順序,推測姑娘要寫個什么字。
“申?”付墨生瞪大眼睛。
“‘申’乃小女子姓氏,先生就測個‘申’字吧。”年方二八的少女面若桃花、眸藏笑意,將‘申’字遞了過來,“勞煩先生解個姻緣。”
付墨生緩緩合上書本,故作高深點了點頭。
其實內(nèi)心歡呼雀躍,早已一蹦三丈高了。
將那張‘申’字壓在兩方柳木紙鎮(zhèn)之下,付墨生端詳稍許,略作沉吟,開始按照方才解字書本里的描述,說道:“姑娘請看,這‘申’字上下各添兩筆為‘重’字,重乃千里相合,姑娘應(yīng)是已有了意中人,而且,是在關(guān)山重重的千里之外。”
“另外,‘申’乃甲字出頭之象,甲是天干之首,那位意中人必定驚艷非凡,有一方諸侯之相,如有幸遇到貴‘人’相助,就可‘伸’展抱負(fù),有無限成就。”
被付墨生這么一說,少女粉嫩的臉頰不覺笑意漸盛,露出思春之色。
付墨生端詳后者神情,知是瞎貓碰到死耗子,蒙對了,于是繼續(xù)說道,“‘申’字丟頭為‘甲’字之后,若再去尾則為‘田’,有‘棄甲歸田’的意思,而且‘甲’字加二為‘里’,正預(yù)示著戎馬半生的豪杰、暮年棄甲歸田、回歸故里。姑娘這一卦,可謂善始亦善終,是上上之簽!”
挎籃少女掩面而笑。
這一簽解字,顯然令她極為滿意。從腰間荷包里掏出兩枚長生錢,擺在桌面,“先生神斷,這是酬勞。”
而后起身挎籃走了。
付墨生看著桌面上兩枚天藍(lán)色的長生錢,“這么簡單就把錢掙了?為何姑娘所給的長生錢色澤,與自己開局贈予的三枚,并不相同呢?”
少年寒徹極為興奮。
“多謝付大哥。有了這兩枚錢,我就可以去請展大俠喝酒了……哦對了,答應(yīng)給你的燈籠,我早做好了,藏在廟里神像后面,付大哥自己取吧。”寒徹?fù)]了揮手,還不等付墨生說話,走著跳著離開了。
付墨生滿心疑惑,但還是聽那少年之言,去廟中看看,那所謂的燈籠。
其實經(jīng)過測字一事,他似乎已對這太虛幻境有了些許了解,故事發(fā)展和劇情走向,完全有著自己的脈絡(luò),而他只不過是參與其中,好像并不能影響和改變什么。
回到廟里,從神像后果真尋到了一個燈籠。
大紅燈籠。
付墨生拎在手里,左看右看,見燈面寫著三個黑色大字“心魔引”。
大紅燈籠忽然自行飄起,高高懸浮在廟中半空,爆發(fā)出奪目紅芒。
付墨生下意識捂住了眼睛。并沒有看到那燈籠開始散發(fā)出極其濃郁的血色霧氣,不過數(shù)息時間,便將整個廟宇填充。
付墨生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身處何地。周圍云煙霧繞,宛如天庭仙境。而面前,赫然一座雄偉紫府敞開殿門,恭迎踏入。
心中震撼不已的付墨生,鬼使神差,抬腳入殿。
大殿之內(nèi),沒有雕金畫鳳舞龍飛,甚至連裝飾也沒有,極簡,極肅。
梁柱,地面,殿頂,全都是不知名的仙玉寶石鑄就。除了周圍那些隨著云氣仙風(fēng)而動的畫像之外,全然就是一座空蕩的仙人殿宇。
他滿心好奇,不禁打量起那些畫像起來。
粗略數(shù)了一下,四周畫像共計五十一幅,每幅畫像上都寫有一至三個赤金大字,而且赤金大字的旁邊,還畫著一個少年。
“受,想,思,觸,作意;欲,念,定,慧,勝解;信,慚,愧,無貪,無嗔,無癡,精進(jìn),輕安,行舍,不害,不放逸……這是禪宗五十一心所法?”
付墨生沉吟思忖。
某一刻,他猛地抬頭,環(huán)顧殿宇四周,“這畫像之人,是自己?”
后背一陣發(fā)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