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神官聞言,額頭滲出冷汗。
“大人,京都如此明目張膽地插手我東京事務,還縱容月見館的妖孽行兇!這簡直是對我寮的宣戰!我們是否立刻……”
“宣戰?”
安倍晴澤輕輕打斷了他,他捏著手指關節,笑道:“不,這還不夠。京都的手伸得太長,但也給我們遞了一把刀。”
終于,安倍的目光終于從屏幕上移開,看向心腹,“竹內靖男不是在推行舊鬼復興嗎?很好,告訴所有同僚,全力配合他。”
“配…配合?”
心腹神官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配合?!?
安倍晴澤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他要人,給他權限范圍內的人手;如果他要資源,在不觸及核心的前提下適當傾斜。把竹內靖男捧得高高的,讓他的舊鬼復興政策在明面上轟轟烈烈地展開?!?
心腹神官瞬間明白了家主的意圖,倒吸一口涼氣。
“大人的意思是,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聰明?!?
安倍晴澤贊許地點點頭,眼神卻十分冰冷。
“舊鬼復興?想法天真得可笑。泡沫破碎,人心淪喪,積攢了數十年的貪婪絕望還有怨恨,早已將東京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怨念熔爐!新鬼層出不窮,兇戾程度遠超古籍記載!”
“那些茍延殘喘、被時代拋棄的舊鬼,不過是些被嚇破了膽的可憐蟲,能成什么氣候?強行將它們拉回東京這座舞臺前,只會激化新舊鬼之間的矛盾,制造更大的混亂!”
說完,安倍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被霓虹與怨靈交織光影扭曲的城市輪廓。
他的聲音透露著一種絕對的權威。
“竹內靖男不過是夏目勇男丟出來試探風向然后攪亂局勢的棋子。他越激進,捅出的簍子就會越大。等他那個所謂的復興政策引發大規模新舊鬼沖突,造成無法挽回的傷亡和破壞時……”
安倍晴澤轉過身,寒芒一閃,“那就是京都陰陽寮妄圖干涉我東京內政,推行錯誤政策導致生靈涂炭的鐵證!屆時,我們不僅可以將竹內靖男這個罪魁禍首明正典刑,更能以此為借口,向京都發難!逼夏目勇男割肉放血,甚至徹底拔掉京都這根礙眼的釘子!”
心腹神官聽得心潮澎湃,又感到一陣寒意。
這是真正的陽謀,順水推舟,然后借力打力,將對手的棋子變成自己的刀!
“至于林晃司……”
安倍晴澤重新坐回椅子,“他恢復了力量,而且變得更詭異,確實是個變數。不過,他如此高調地為竹內出頭,坐實了他與京都、與月見館深度捆綁的事實。他的目標,從來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月見宥子。千百年來,有多少人為了月見宥子丟掉了性命,恐怕我也數不全?!?
“血誓竹簡被月見宥子奪回,那個老怪物,此刻多半已經在熊野三山了。她想去那里尋求壓制反噬、恢復力量的契機?”
安倍晴澤輕笑,“讓她去。熊野三山是神域,也是墳場。千年的時光早已改變了一切,那里的本源靈力是否還能接納她這個舊神?就算她真能暫時壓制反噬,恢復幾分力量,那又如何?”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安倍晴澤對這個時代充滿了自信。
“東京已經沉淪!這不是一兩個強大存在能夠逆轉的!泡沫經濟破碎后的絕望,人心滋生的黑暗,早已超越了任何個體所能承載的極限!這是時代的浪潮,是靈能界必然的進化方向!”
“惡靈之都?這個稱呼很貼切。我們要做的,不是逆流而上,妄圖恢復所謂的秩序,而是順應這浪潮,成為駕馭浪潮的人!在這片混亂的土壤上,建立屬于我們安倍家、屬于東京陰陽寮的新秩序!一個更適應這個黑暗時代的新秩序!”
安倍極力掩蓋自己心中的野望。
“月見宥子,她就算從熊野三山爬出來,面對的也將是一個她無法理解、更無法撼動的全新東京!她的時代,連同那些陳舊的規則和憐憫,早已被埋葬在泡沫經濟的廢墟之下了。”
“東京不需要神明,只需要一個足夠強大、足夠冷酷的掌控者。”
“所以,”說到這里,他看向心腹,下達了最終的指令,“對熊野那邊,保持監視即可,不必阻攔,更不必主動接觸。把精力放在新宿,放在竹內靖男身上。讓他跳,讓他鬧?!?
“收集好他那個所謂的復興政策下每一個失控的案例,每一次新舊鬼沖突的證據。同時,加速我們的新鬼強化計劃。當竹內把簍子捅到足夠大時,就是我們收割果實,徹底清洗京都勢力,并讓整個東京陰陽寮,只剩下一個聲音的時候?!?
心腹神官深深鞠躬,眼中充滿了敬畏:“是!大人!屬下明白!”
安倍晴澤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辦公室重新恢復了寂靜,只有電子屏幕上代表惡靈活動的深紅色數據,如同這座城市跳動的病態的脈搏,在無聲地蔓延擴張。
風暴將至,而他安倍家族,早已在風暴眼中,布好了棋局。
京都的算計,林晃司的力量,月見宥子的掙扎等等,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這盤大棋中,幾枚可以利用的、終將被碾碎的棋子。
東京的未來,只能屬于安倍家,屬于他安倍晴澤所定義的“新秩序”。
……
平成三年爆發的冬寒未曾真正離去,它化作一場無聲的瘟疫悄然蔓延。
經濟泡沫被戳破,將昭和繁榮時代的幻夢碾作齏粉。
百貨公司霓虹燈管的光暈里,漂浮著失業者蒼白的面孔。
他們的瞳孔中倒映著股價暴跌的曲線,這條曲線像是被詛咒的符咒,深深地烙入他們的靈魂。
街角蜷縮著破產者的身影,他們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猙獰的鬼面。
伴隨著破產者每一次絕望的嘆息,便有新生的惡鬼從陰影裂隙中爬出,舔舐著主人潰爛的希望。
地鐵站里飄散著腐爛櫻花的氣息,那些本該在春天綻放的花瓣,竟提前凋零成暗紅色的灰燼,落在西裝革履上班族的肩頭上。
夜幕降臨時,新宿的霓虹招牌依舊閃爍,卻染上了不祥的絳紫色。
游蕩的幽靈與活人共享著狹窄的街道,破產者的怨念在電話亭凝結成冰晶。
神社鳥居下,巫女們用染血的御幣驅趕著成群游蕩的“新鬼”。
那些因企業倒閉而化作惡靈的社畜,他們的西裝袖口滴落墨汁,在石板路上寫下永不消散的裁員名單。
正如安倍晴澤所言,東京整座城市成為了孕育百鬼的溫床,人們的恐懼、憤怒與絕望在空氣里迅速發酵,催生出形態各異的妖物。
有人聲稱在隅田川看見浮著人面的鯉魚,有人聽見公寓天花板傳來啃食骨頭的聲響。
每到月圓之夜,血色的月光便會穿透云層,將破產者的悔恨、失業者的迷茫統統熬煮成滋養新鬼的養分,讓這個經濟寒冬的深淵,蟄伏著永遠不會知足的黑暗。
新宿歌舞伎町的邊緣。
昭和時代時,這里曾是東京最有煙火氣的地方,如今這里卻在泡沫破滅的寒風中瑟縮。
大半店鋪拉下了銹跡斑斑的鐵閘,櫥窗蒙塵,僅存的幾家老鋪在蕭瑟中勉強維系著一絲舊日氣息。
新宿,是竹內靖男推行舊鬼復興計劃的第一個試點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