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早上九點五十分，林小鹿再次走到了“信眾心愿聯絡處”院門外。

一夜美夢，對稅后月薪兩萬的無限憧憬，讓她昨日的忐忑不安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開啟新生活的雀躍。

深秋的陽光透過院墻上探出的幾枝光禿禿的樹杈，灑下斑駁的光影，她推開了那扇依舊會發出輕微“吱呀”聲的木門。

院內一如昨日的寧靜雅致。青石板縫里不見一絲雜草，角落的翠竹綠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那株不知名的老梅樹上，飽滿的花苞似乎比昨天又多了幾個，隱隱透著粉色。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檀香和一種清冽的草木氣息，吸入肺中，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佛門之地，果然養人！”林小鹿在心里贊嘆一句，輕快地走進了中間那間廂房。

“早啊，王干事！”她元氣滿滿地打招呼。

王干事已經端坐在那張氣派的紅木大桌后了。與昨天面試時略顯倉促和疲憊的狀態不同，今天的他看起來精神煥發了不少，雖然眼下依舊帶著淡淡的青黑，但至少頭發不再“雞窩”，而是梳理得整整齊齊。

他換了一件深灰色的暗紋中式褂子，依舊熨帖挺括，面前的“為人民服務”陶瓷杯里熱氣騰騰，散發出養生的味道。

此刻的他正拿著一支毛筆，在一卷攤開的竹簡上專注地寫著什么。

見到林小鹿進來，王干事放下毛筆，臉上露出了一個頗為和煦的笑容，不再有昨日那種強裝的嚴肅和不自然的緊繃：“小林同志來了啊！”

他指了指正對面那個已經收拾妥當的空位，“坐吧，那就是你的位置。桌椅都讓小沙彌擦過了，電腦你也試試。”

林小鹿笑著道了聲謝，走到自己的“御用工位”前。一張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梨花木辦公桌，顏色比王干事那張深沉的紅木要淺淡溫潤一些，桌面擦拭得光可鑒人，甚至能映出窗外搖曳的竹影。

桌上擺著一臺嶄新的米白色一體機電腦，比王干事那臺看起來像上個世紀出土文物的“古董機”要現代化不少。

椅子則是王干事同款的硬木靠背椅，坐上去......嗯，確實不如那啥人體工學椅柔軟，但神奇的是，腰背承托得恰到好處，坐著也不覺得硬。

辦公室里的環境依舊舒適得不像話。明明沒有空調，在這深秋之際居然也溫度宜人。

陽光透過南面那扇雕花木窗斜斜地灑進來，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光柱中緩慢舞蹈，一切都顯得那么平和安寧，讓人不自覺地就想放空發呆。

“這地方......簡直是天然氧吧加頂級靜心SPA啊。”林小鹿一邊開電腦，一邊在心里幸福地喟嘆，“在這里上班，感覺工資沒到手，命都能先多續幾年！”

電腦順利開機，桌面壁紙是一幅意境悠遠的潑墨山水，屏幕中間有一個金色的蓮花應用圖標，下面寫著應用名稱：“信眾心愿管理系統V3.0版——佛教內部專用”。

王干事見她準備就緒，便從他桌子底下拖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木箱，打開后，里面是碼得整整齊齊、五顏六色的信箋、紙條。

他從中抱出一大摞，放在林小鹿桌上，頗有些“江山社稷一切托付于你”的鄭重其事：“小林同志，這些就是我們近期待處理的信眾心愿，也就是原始訴求，電子版的在我們系統中也都有一份。你的主要工作，”他拿起最上面一張畫著流淚貓貓頭和一串火星文的粉色信紙，又指了指林小鹿電腦桌面上的蓮花圖標，“就是把這些心愿，都準確地理解、翻譯、整理，然后錄入到我們內部的這個‘管理系統’里面。電子版看不清楚的可以找找紙質版對照一下，翻譯好了之后紙質版的都存檔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的賬號是小寫的拼音‘xiaolu’，初始密碼‘123456’，你進去先熟悉一下界面，順便把密碼改了。然后這些原始訴求，有些是來許愿的，有些是來還愿的，還有些......嗯，就是純粹來跟佛祖聊天的。你都要分門別類，翻譯成規范的、寺里老師父們能看懂的文字，方便他們后續......嗯，進行針對性的祈福、記錄功德，以及歸檔備查。年底了，積壓了不少，這些都得處理，你先挑一些簡單的練練手吧。”

林小鹿看著那張寫了“AWSL”、“救命”的紙條，略有點艱難地點了點頭：“好的，王干事，我明白了。就是跟昨天測試時的一樣......將信眾的火星文，翻譯成大師們能看懂的文言文，也就是‘佛系語言’，然后分類歸檔記錄在這個系統里面，對吧？”

“火星文？”王干事對這個詞似乎不大理解，但小鹿整句話的意思他卻聽明白了。

于是他眼中明顯閃過一絲“孺子可教”的欣慰，“可以這么理解。系統你先自己研究研究，里面有操作手冊。有什么不懂的......嗯，盡量先自己琢磨，或者等我......嗯，喝完這杯茶，批完這份文件再說。”

說完，他真的就回到椅子上端起自己的陶瓷杯，拿起一份用毛筆寫就、宣紙打印、還帶著朱砂批注的文件，慢悠悠地品著茶，審閱起來，擺出一副“莫挨老子，老子很忙”的姿態。

“行吧，領導動口，我動手，天經地義。”林小鹿在心里給自己打氣，點開了那個蓮花圖標。

“嗡——”一聲輕微的古磬聲效后，電腦屏幕上彈出一個登錄界面。背景是動態的淡金色祥云緩緩飄過，正中間一朵碩大的七彩琉璃蓮花座正在緩慢旋轉，發出柔和的光暈。左上角一行古樸的篆書大字：【信眾心愿管理系統V3.0版——慈航普度，眾愿皆聞】。

“嚯！這UI！不愧是佛門出品，金光閃閃，亮瞎狗眼！”林小鹿一邊輸入賬號密碼，一邊在心里瘋狂點贊。

進入主界面后，風格依舊“佛光普照”。左側是主要的功能導航欄，清晰明了：

【心愿錄入與翻譯】(字體最大，帶著個小小的金色“NEW”角標)

【個人中心】(字體稍小，圖標是個樸素的蓮花座)

【心愿流轉工作臺】(灰色，不可點擊，圖標是一朵正在傳遞的祥云)

【功德評估與記錄司】(灰色，不可點擊，圖標是一本厚厚的經書和一個算盤)

【我的修行任務】(灰色，不可點擊，圖標是一個打坐的小人)

“行吧，果然是打工人的命，核心業務一個都沾不上邊。”林小鹿聳聳肩，對此早有預料。她熟練地點開了唯一對她開放的核心功能區——【心愿錄入與翻譯】。

右側界面刷新，出現了幾個子菜單：【待處理原始心愿池】、【心愿翻譯與標準化轉述】、【我的翻譯記錄】。

林小鹿點開【待處理原始心愿池】，一個長長的列表展現在眼前，每一條都有一個文件包，點開后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原始心愿掃描件。

她粗略掃了掃，發現這些心愿都有個相同的問題，于是她忍不住好奇，抬頭看王干事正在喝茶神游，便湊過去小聲問道：“王干事，我發現這些許愿條很多都沒寫名字，或者就寫個網名昵稱，那老師父們怎么知道是給誰祈福啊？萬一重名了，老師父們念錯了經，佛祖保佑錯了人怎么辦？”

王干事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辭，然后露出一副“你問到點子上了”的表情：“嗯，這個問題問得好。小林啊，你有所不知。信眾在誠心許愿之時，其精神意念會附著于這字里行間，形成一種獨特的‘念力印記’。我們這個‘信眾心愿管理系統’，便能捕捉并記錄這種印記，本身就會進行初步的身份關聯。然后你翻譯的時候，記錄下這些許愿人的名字或者代號，就能夠進一步加深這個身份關聯了。”

他頓了頓，又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補充道：“我們老師傅能夠根據這些信息結合“念力印記”進行精準的匹配，從而幫他們去祈福。”

見小鹿一臉迷茫和“你在跟我開什么玩笑”的表情，他又說道：“就是之前有人跟我說過的那什么......哦，對，量子糾纏！嗨，這些不重要，你只要記住，翻譯得越準確，將這愿望的‘核心訴求’提煉得越清晰，老師父們就能更加順暢地憑借自身的修為和緣法去感應到許愿人，那他們的祈福效果就能更好。如果遇到那種完全匿名、沒有線索無法感應的心愿，這些都是隨手投遞的無緣心愿了，也不必在意了。”

說完，他語氣變得嚴肅：“你的工作關鍵啊，在于翻譯的內容是否準確。這關系到信眾們的愿望，當然，更重要的是，這關系到我們工作的kpi和年終考核。這便是你這份工作的重要性所在啊，明白了嗎？”

林小鹿聽得云里霧里的，“念力印記”是什么玄乎的東西，然后居然還涉及到“量子糾纏”？！

這科學嗎？

量子糾纏是很科學，但是許愿CP成真涉及到量子糾纏就有點讓人無話可說了......

她只感覺王干事說的話玄玄乎乎，簡直有太多槽點可以吐了。

她本想順著好奇心繼續向下問，但是聽到后面kpi三個字，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向RMB看，管它許愿的是誰呢，反正又不用自己去念經。

“不明覺厲！責任重大！我一定好好努力！”

她對著王干事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后回到工位上，從王干事給她的那摞紙質文件中抽出第一份——就是那張寫著“AWSL”、“救命”的粉色信紙，又在系統中第一行找到了對應的電子版。

接著，她點開【心愿翻譯與標準化轉述】。】

這個界面相當簡潔，左邊是原始心愿的展示區，右邊則是需要她填寫的標準化表單，包括：“祈愿人（可匿名/代號）”、“心愿類型（選擇：許愿/還愿/閑聊/其他）”、“標準化轉述文本（核心翻譯區）”、“備注（可選填）”等。

最下方則是一個醒目的“提交審核”按鈕。

林小鹿選中那條“AWSL”的愿望點開，準備開始她的第一份正式“翻譯”工作。

只見那個原始訴求上寫著：AWSL！！！萌化了！！！謝謝佛祖送我的貓貓！！！（附流淚貓貓頭圖案）。

她會心一笑，腦中瞬間就有了想法，在旁邊“標準化轉述文本”欄里敲下了：信女（代號：貓貓頭），心愿類型：還愿。

標準化轉述：信女虔誠還愿，言其新得一貓，憨態可掬，令人見之忘俗，心生歡喜至極。此番得償所愿，特向佛祖表達感恩之情。其心純善，記錄備考。（‘AWSL’、‘萌化了’皆為現代年輕人表達極度喜愛之情的網絡俚語，流淚貓貓頭圖案亦為此意之延伸）。”

寫完，她反復讀了幾遍，感覺自己寫的十分規范，與昨天面試時答題時差不多，應該符合王干事說的要求。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按下了“提交審核”。

系統彈出一個提示：“翻譯稿已提交，請耐心等待審核。”

“王干事我第一條心愿已經完成提交待審核了，您看下這樣子可以嗎？”

她側過身子越過電腦看向王干事，卻見王干事仰面癱在椅子上，似已酣睡進入夢鄉。

“領導睡著了？那我該怎么辦？在線等，很急！”她初入職場，見此一時不知該怎么辦了。

卻突然聽見手機“叮咚”一聲響，微信彈出一條來自王干事的消息：不用叫我，翻譯的很好，繼續翻譯下去。

同時，電腦上系統中也彈出一條消息：翻譯審核通過。

林小鹿看著酣睡的王干事，又看看手機上王干事發來的微信和電腦上“審核通過”的系統消息，徹底懵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看了看王干事，鼻息均勻，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可疑的口水印......這怎么看都是深度睡眠的樣子啊！

“難道......王干事會夢游辦公？”林小鹿腦洞大開，“還是說......他有什么特殊的藍牙耳機或者智能手表，睡著了也能自動回復？”

“總不能是......這個辦公室里還藏著個助理吧？”林小鹿環顧四周，辦公室里除了她和睡得正香的王干事，連只蒼蠅都沒有。

“嗯，應該有個助理在其它辦公室工作，應該就是這樣了！”

“那天面試審核秒批也是小沙彌干的吧，王干事怎么看也不像手機電腦用得很6的人。”林小鹿想到這，感覺一切都說得通了。于是她決定不再深究，誰審核的不重要。只要自己的翻譯能通過，工資能到手，就算是王干事在夢里用腳趾頭審核的，她也認了！

于是她深吸口氣，點開了第二個心愿。那是一張用歪歪扭扭的鉛筆字寫在小學生作業本紙上的：“佛祖大大求保佑！明天數學考試及格就行！考的全會，選擇題讓我蒙的全對！大題步驟分多給點！要是能讓我媽別再給我報那個奧數班，我愿意一周不吃肉！阿門！”

林小鹿看得忍俊不禁，心想這孩子求佛祖還帶著基督教的口癖，也是個人才。

她快速地翻譯起來：

“信士（學童，代號：數學困難戶），心愿類型：許愿。標準化轉述：信士祈學業順遂，尤盼明日算學課業考核能順利通過（及格），選擇題部分能僥幸答對，解答題部分能酌情得分。若能如愿，且其母不再為其增報奧數課業，信士甘愿一周茹素以示誠心（其宗教知識尚淺，然祈愿之心尚誠）。此愿望反映了學子對課業壓力的焦慮與對自由時間的樸素向往。記錄備考。”

翻譯完畢，在此點擊了“提交審核”。

幾乎是同時，電腦屏幕上就彈出：“翻譯審核通過”的提示。

她探頭一看，王干事依舊睡得香甜，甚至還十分應景地打了個輕微的呼嚕。

她嘴角抽了抽，在心底默默地給那位“隱藏的小沙彌”點了個贊，效率真高！

接著她又信心滿滿地點開了第三個心愿，這是一張略有些褶皺的A4紙，上面用圓珠筆寫著：

“求佛祖顯靈，請務必保佑我本周六的相親對象王美麗女士不是P圖過猛的‘喬碧蘿殿下’。希望她是真美女、三觀正常、性格合拍、不拜金、不是伏弟魔、愛做飯、不要彩禮。如果愿望成真，我愿意連續三天念誦《大悲咒》并在朋友圈打卡集贊，并捐款十元支持香火！”

林小鹿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你把佛祖當紅娘就算了，要求還這么多？就十塊錢打發濟公是吧？還本周六，也不知道這個心愿過去幾個月了。”

她強忍住吐槽，開始琢磨怎么把這個心愿翻譯得“佛系”一點。

“信士（相親男）。心愿類型：許愿。標準化轉述：信士將于本周六與王美女女士相親，心懷忐忑，深恐其所遇非良人，祈愿相親對象面容與預期相符。若女士面容為真，且品性端正，性情相投，不貪慕虛榮，親眷和睦明事理，樂于膳食烹調......”

“emmm......這個不收彩禮怎么翻譯呢？”林小鹿略微犯難，探頭見王干事仍在酣睡，便悄悄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ai助手。

“有了！兩家聯姻時，以情意為重，不貪圖錢財。信士承諾，若相親事宜順遂，愿持念《大悲咒》以網絡方式召集親友以弘揚佛法，并略表心意捐獻錢財十元以助寺院香火鼎盛！嘿，搞定！”

敲下最后一個字，林小鹿點擊提交審核。

見系統彈出“審核通過”的提示，她不禁點了點頭：“嘿嘿，不愧是我！”

后面遇到的愿望許多，有祈求偶像演唱會搶到第一排VIP座位的，有希望自家寵物狗能聽懂人話的，有詛咒前男友植發失敗永遠禿頂的，甚至還有單純來跟佛祖傾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外賣覺得很好吃的（這你跟佛祖說干啥啊，外賣平臺收藏評論還能拿紅包呢）......

就這樣，結合自己的古文知識（和偷偷打開的ai助手），一份又一份奇葩的愿望在林小鹿的手下，被轉化成了一段段“看起來很正經”的佛系語言。

整整一天，林小鹿都忙得不亦樂乎，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高考考場，還是語文和政治兩門連考，外加一門新奇的《網絡行為學概論》，這一天都過得十分充實。

而在當天中午12點，她吃到了傳說中的要排隊一小時才能吃上的慈航靜齋齋飯。

這里的齋飯果然名不虛傳，三菜一湯，擺在古樸的食盒里，由一位眉清目秀的小沙彌送到辦公室。素炒時蔬清甜爽口，香菇滑嫩入味，豆腐做得外酥里嫩，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菌菇湯，鮮美異常。米飯是那種帶著天然谷物香氣的長粒香米。

林小鹿吃得心滿意足，感覺每一個味蕾都在歡呼，連帶著下午翻譯心愿時都充滿了干勁。而王干事，也只在午飯送來時短暫醒過來半小時，吃完飯又沉沉睡去，基本完全不管林小鹿的工作如何。

時間一晃，幾周過去了。

林小鹿逐漸適應了這種奇特的工作模式，并且樂在其中。

她發現王干事是真的“放養式管理”。只要她按時提交翻譯稿，并且翻譯得“像那么回事”（王干事的原話，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怎樣才算“像那么回事”，但林小鹿的翻譯全部都給過了），他基本不聞不問。

大部分時間，王干事都在自己的辦公桌后“入定”——大多數時間都是仰頭酣睡，雷打不動；而有時則是捧著他那個顏色暗沉的小葫蘆，對著葫蘆口低聲絮語，也不知道是在“喂”什么寶貝；有時又會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古老物件，比如龜甲、銅錢、幾塊看起來像玉石又像骨頭的符牌，反復觀摩，嘴里還念念有詞，神神叨叨。

林小鹿經歷幾天后，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只當他是年紀大了，有點老派文人的怪癖，畢竟這辦公室里檀香混著松木香，確實有點“修仙問道”的氛圍，搞點“行為藝術”也正常。

而她自己，也在這日復一日的“跨文化翻譯”中，磨練出了驚人的語言轉換能力。她現在已經能面不改色地將“救命啊！我磕的CP發刀子了！太太們產的糧都是玻璃渣！求佛祖讓他們HE！給我往死里甜！不然我就要鬧了！”翻譯成：“信女（代號：CP愛好者10086號），為其所鐘愛之虛構人物組合（CP）情感結局表達憂慮。近期相關文藝作品（太太產糧）多為悲劇（刀子/玻璃渣），令其心痛不已。故祈愿該組合能有圓滿結局（HE/往死里甜），否則信女將情緒難平。其對美好情感向往之情甚篤，記錄備考。”

她甚至默默在自己的工作文檔里，給自己搞了個《網絡流行語-佛系官方語對照手冊》，并在幾天時間里將其從V1.8升級到了V2.5（小鹿內部精華版），增補了大量諸如“內卷”、“躺平”、“破防”、“PUA”、“YYDS”、“AWSL”、“絕絕子”等地道翻譯和應用場景解析。

她甚至覺得，現在讓她回去參加高考語文，文言文閱讀和翻譯絕對能拿滿分！

而她和王干事的互動也進入了一種奇妙的默契。

有時王干事會拿著她翻譯好的稿子（他會打印出來看紙質版，說對眼睛好），指著某個詞，一臉嚴肅地問：“小林啊，這個‘CPU’不是那啥‘電腦的零件’嗎？你怎么將它翻譯成‘操控他人’呢”

這時小鹿就會強忍著笑，耐心地解釋：“王干事，那是網友玩梗，本來是‘PUA’的，但有人錯用空了‘CPU’后，現在網友都用‘CPU’來替代‘PUA’了。所以這里的‘CPU’就是‘PUA’，操控他人的意思......”

王干事聽完，會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在他那個寶貝線裝本上鄭重記下：“CPU=PUA=操控他人”。然后可能還會長嘆一聲：“唉，世道艱難，人心不古啊，這些話都看不懂咯。”

林小鹿也逐漸摸清了王干事的一些習慣。比如他每天下午三點左右，雷打不動要捧著他那個小葫蘆，去院子里的老梅樹下“靜坐”半小時，說是要“吸收天地精華，感悟自然之道”（小鹿合理懷疑他就是在樹下打盹摸魚，畢竟那棵梅樹下陽光最好，還不容易被人打擾）。

而辦公室那“養人”的環境也持續發揮著奇效。在這里工作這段時間，林小鹿不僅精神狀態極佳，連帶著皮膚都細膩了些，以前換季必犯的過敏性鼻炎都奇跡般地沒再發作，睡眠質量也直線上升，每天都容光煥發，體重還......呃，因為寺里的素齋太好吃，悄悄漲了兩斤。

今天周五下班后，林小鹿約了她的高中閨蜜兼好“損友”李桃一起吃火鍋。

李桃與小鹿在同一個城市打拼生活，與小鹿不同的是，李桃在一家的互聯網大廠當牛做馬，每次見面都頂著堪比國寶的黑眼圈。

兩人在熱氣騰騰的鴛鴦鍋前坐定，李桃先干為敬了一杯酸梅湯，然后開始日常吐槽：“鹿啊，我跟你說，我們組那個新來的項目經理，簡直是個奇葩！天天CPU我們不說，還特么是個甩鍋俠！這個月的KPI又懸了，我感覺我發際線又高了一厘米！”

林小鹿一邊熟練地上下涮著毛肚，一邊同情地看著閨蜜：“辛苦了辛苦了，桃子，要不......跳槽？”

“跳？往哪兒跳？現在這行情，坑比蘿卜多！哪像你啊！”李桃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她，“你看看你這小臉紅潤的，皮膚簡直嫩的跟雞蛋一樣。整個人更是一點班味兒都沒有！你那寺廟到底是什么神仙地方啊？還招不招人了？我也想去清修！”

林小鹿夾起毛肚在蒜泥香油碟里滾了一圈，得意地嘿嘿一笑：“我們那兒嘛，確實清凈。領導基本不管事，每天就是喝喝茶，看看......呃，古籍，然后就讓我自己翻譯些東西。早上十點上班，下午五點準時滾蛋，周末雙休雷打不動，午飯還包一頓特好吃的素齋，免費！”

“臥槽！你這神仙日子真的是！”李桃眼睛都直了，“工資呢？不會就三四千讓你去修身養性的吧？”

“咳咳，”林小鹿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地伸出兩根手指，“稅后，這個數。我前幾天剛到手！”

李桃的筷子“啪嗒”一聲掉進了鍋里，濺起點點紅油。“兩......兩萬？！到手這么多？！林小鹿你特么是在寺廟里挖到金礦了嗎？！還是說其實寺里的方丈是你失散多年的親爸，你才是真正的虛竹？！”

林小鹿被她夸張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去你的！嗯......可能是因為我們那個部門比較特殊，也是年終考核的重點部門，每天都要我翻譯一些奇葩心愿，對翻譯要求高一點，所以待遇就好一些。而且，我們王干事說了，年底還有個什么‘功德隨喜績效包’呢！”

“功德隨喜績效包？！”李桃撿起筷子，一臉“你不要騙我，我讀書少”的表情，“這是寺廟發年終獎看佛祖心情的意思嗎？那你去燒兩炷香啊，佛祖高興了會不會給你發多一點？”

“誰知道呢！”林小鹿聳聳肩，心里美滋滋的。雖然工作內容奇葩了點，但這種被閨蜜羨慕嫉妒恨的感覺，真是太爽了！她甚至開始期待那個“特殊長期健康療養保障計劃”了，這個倒是從入職說到現在還沒兌現的東西，說不定真能讓她百病不侵，青春永駐呢！

兩人吃飽喝足，李桃還在祥林嫂般地訴說著職場的苦楚和對林小鹿“神仙工作”的向往。林小鹿雖然嘴上安慰著，心里卻樂開了花，對這份工作的滿意度又提升了好幾個百分點。

周一回到辦公室，林小鹿依舊元氣滿滿。把今天最后一份“求佛祖保佑我雙十一搶的寶貝千萬別是預售！一定要立刻發貨！快遞給力！不要給我丟件！”的愿望翻譯錄入完畢后，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今天又是收獲滿滿（槽點也滿滿）的一天。

辦公室里光線逐漸暗了下來，夕陽的余暉透過雕花木窗，勉強在王干事那張紅木大桌上投下一小片暖黃。林小鹿愉快地收拾好東西，伸了個懶腰，準備跟王干事道別。

王干事今天似乎格外疲憊，從下午開始就一直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連他最愛的那個小葫蘆都沒怎么把玩。此刻，他依舊雙目緊閉，眉頭微蹙，呼吸似乎也比平時略顯粗重一些。

林小鹿心想，王干事好像自從上周三開始精神就一直又不太好了，跟自己面試那時見到的狀態相仿。而今天下午更是這樣，難道是......年紀大了，晚上刷短視頻上頭熬夜了傷神了？還是說他晚上去參加什么“特殊活動”？比如......偷偷去哪個公園跳廣場舞？或者沉迷夜釣結果全是空軍？

她腦海里閃過王干事穿著花襯衫在廣場上C位領舞的魔性畫面，差點沒繃住笑出聲。

她放輕了腳步，打算悄悄離開，不打擾他休息。

就在她走到門口，準備拉開木門時，眼角的余光再一次掃向王干事的方向，突然“咦？”了一聲，腳步下意識地頓住了。

她好像看到......王干事的頭頂上方，有著非常非常微弱地，似乎......氤氳著一層極淡的白色霧氣？就像武俠電視劇里那些俠客受傷后療傷時，頭頂冒出的那些霧氣一樣。那霧氣很薄，似有若無的，而剛才似乎還在其中閃過幾顆金色光點，一閃而逝。

整個過程在極快間發生后消失。

林小鹿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今天翻譯心愿太多對著電腦眼花了，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王干事還是那個王干事，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頭上......什么都沒有，只有略顯雜亂的灰白頭發。

“唔......奇怪，難道是我昨晚玄幻小說看久了，傷到眼睛出現幻視了？”林小鹿甩了甩頭，心里犯嘀咕。

“嗯，今天晚上一定要節制，看個二十章就休息！”她暗暗告誡自己，然后拉開了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走出小院，遠處天邊已有了絢爛的晚霞，她深吸一口氣，剛才奇怪的一幕已被她拋在了腦后。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慶祝自己的神仙工作滿月啦！

現在最重要的是，回家點個全家桶炸雞外賣，今兒俺要吃到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