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傳旨宦官一行人下去休息之后，丘民仰便立刻質問洪承疇道：“總督大人，陛下為何用太祖皇帝顯靈這種托詞，此乃大繆也，如不加阻止，往后怎么辦？朝堂上諸公，就不作為么？”

言外之意，是說這種先例絕對不能開。

洪承疇相比遼東巡撫這邊，卻顯得心平氣和多了，他看著丘民仰，和氣地回答道：“不是說陛下得太祖皇帝指點了防治瘟疫法，這總是好事吧？”

“你……”丘民仰一聽，有點氣到了，道，“你還真信？疙瘩病和天花，千百年來，何曾有解過？洪武時期，不照樣是無解的么！”

“邱中丞不要如此激動，你能擔保祖宗都不會顯靈么？”

丘民仰一聽，頓時愣住了。

這個否定的回答，他是沒法答出來的。

中國人的信仰，其實就是祖宗信仰。祭奠先輩，希望先輩保佑，庇佑子孫。

如果說，不信，似乎是說不過去的。

可是，一旦放縱了，皇帝托口太祖托夢，那以后皇帝胡作非為，誰還能勸之？

洪承疇的態度，明顯和丘民仰有些不同，他聽到剛才傳旨宦官說太祖皇帝托夢，說他是可以信任之人，這讓他很高興。

在勸住了丘民仰之后，他轉頭看向在后面默默站著的東協總兵曹變蛟，和藹地說道：“曹總兵，你立刻去整頓本部人馬，輕裝簡從，半個時辰之后便與本官一同回京師。如有他人問起，就說奉本官軍令，回原駐地駐防。”

曹變蛟的防區，是薊鎮以東到山海關地區，正好在關內。

曹變蛟聽了，立刻抱拳領命，然后大步走了。

對于太祖皇帝顯靈這種事情，他雖然關心，但在總督和巡撫面前，卻沒有資格去關心。

等曹變蛟一走，洪承疇轉頭看向丘民仰，誠懇地說道：“不管如何，皇帝下旨，京師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這就趕回去，錦州這邊，陛下說了，不急于解圍，那壓力應該不大。邱中丞小心一點便是。”

丘民仰知道沒法抗旨，只好對洪承疇說道：“總督大人盡管放心，如今建虜只是圍困錦州。就算他們要打，一如旨意中所說，城中有糧，不是建虜十天半月就能打下的。”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之后又問道：“只是……如果他們問起，下官如何回應他們？”

其他各路總兵見洪承疇和曹變蛟走了，肯定是會問情況的。

洪承疇早有想法，聽到他問，便立刻回答道：“別的不用多說，就說我回京師面見陛下，搬援軍去了。”

丘民仰聽這個理由好，可以安定軍心，便點點頭，又叮囑洪承疇道：“總督大人，見了陛下，該勸還是要勸，太祖皇帝托夢這等事情，大明開國這么多年來，可從未有過先例的！“

”邱中丞放心，我心中有數。“洪承疇敷衍了他之后，便自己也回去準備了。至于錦州之戰，他就不管了。

半個時辰之后，洪承疇領本部標營和曹變蛟所部人馬，匆匆離開了寧遠。

不得不說，半個時辰內就準備完畢可以開拔，效率還是有些高的。

他們不知道，留下的這些總兵中，寧遠總兵吳三桂對于丘民仰的解釋，卻不怎么相信。因此，他回去之后，立刻寫了一封家信，派人快馬送回京師，找他爹問情況去了。

………………

與此同時，京師這邊，那就很熱鬧了。

廠衛大舉出動，四處抓捕把自己衙門洗劫一空的兵馬司的人，同時，錦衣衛的不少高級軍官都被抓，押進了東廠大牢。

乾清宮這邊，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鏈匆匆而至，向皇帝見禮。

崇禎皇帝看著他，腦海中回憶起了那個夢。

錦衣衛在城破之時盡忠職守的，就只有眼前這個李若鏈了，他最終是死戰殉國，替錦衣衛保留了一分臉面。

不過這時候的李若鏈，已經被駱養性排擠，只是去駐守崇文門而已。

看著見禮完畢的李若鏈，崇禎皇帝并沒有讓他平身，只是問道：”李卿以為，錦衣衛和其他各衛大不相同，是因為什么？”

李若鏈聽到這話，抬頭看向崇禎皇帝奏道：“典偵緝刺探，察內外輿情；司詔獄刑名，掌法外之權；整肅綱紀，繩愆糾謬，此乃太祖皇帝賜予錦衣衛之責，從而和其他衛有最大不同。”

“如今吏治腐敗，卿認同么？”

李若鏈聽到這話，稍微有點猶豫，不過最終還是回答道：“陛下圣明！”

崇禎皇帝聽了，嚴肅地說道：“吏治腐敗，便是都察院、廠衛無能！因此，朕讓黃道周整頓都察院，他給朕提了都察院御史財物公之于眾，主動接受監督以攝不法。”

“朕又讓王承恩整頓了東廠，重振東廠偵緝之責。而錦衣衛呢，卻不聽朕的旨意，還想和討論壇壇罐罐。卿以為，錦衣衛以前做的如何，是奉公守法，嚴格按照規矩辦事，還是朕讓錦衣衛抓人，卻怕得罪文官而對朕之旨意推三阻四而已？”

李若鏈是在崇文門那邊趕過來的，沒有回錦衣衛衙門，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此時聽到皇帝這么說，他沒有猶豫，立刻回奏道：“陛下圣明，洞若觀火，以末將之見，錦衣衛確實該整頓！”

于公于私，他對于這個結論都有充足的理由。

崇禎皇帝聽到他的話，便態度緩和了一點，說道：“太祖皇帝托夢時有言，你是如今錦衣衛中的忠臣，那朕就信你。駱養性等人，朕已打入東廠大牢，卿且暫攝錦衣衛指揮使職責，替朕整頓錦衣衛，以為朕之有力爪牙。朕看到卿之能力，如若能放心，便由卿任錦衣衛指揮使！”

李若鏈一聽大喜，這是他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

于是，他連忙跪地磕頭道：“末將遵旨！”

崇禎皇帝到這時候，才讓他平身，然后交代道：“卿且去整頓錦衣衛，各級錦衣衛官員名單調整，皆報給朕，朕希望，不要再有陽奉陰違之錦衣衛！”

“末將遵旨！”李若鏈聽得欣喜，連忙又大聲回應。

皇帝明擺著告訴他，讓他放開手腳去整頓，這比駱養性的權力都要大了，他就感覺全身熱血沸騰，終于可以大展拳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