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對棚屋內(nèi)驟然升騰的貪婪置若罔聞。

他端坐不動，眼神平靜地掃過靈石堆，隨即向劉掌柜傳音道：

“劉掌柜。”陳玄的傳音毫無波瀾，“你也不想……在青云坊市苦心經(jīng)營的‘萬貨通’，被人知道和這黑水巷有瓜葛吧。”

這，劉掌柜肥胖的身軀猛地一僵。

他駭然地看向陳玄，那三角小眼里滿是無法置信的驚駭。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我的坊市身份！

這層偽裝被當(dāng)面戳破，他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這個消息若被同行知道，刻意夸大，他坊市的招牌就會徹底臭掉……那就完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劉掌柜的心臟。

他看向陳玄的眼神只剩下忌憚和哀求，連忙傳音道。

“前……前輩，您有何吩咐。小的萬死不辭，只求您高抬貴手……”

陳玄的傳音依舊平靜：“無需萬死，只需保我平安離開此地，從我起身到踏出黑水巷后，你我便可兩清了。”

他頓了頓，隨后的傳音內(nèi)容更令劉掌柜大驚失色：“畢竟，隱殺閣就在百步之外呢。”

隱殺閣。

劉掌柜徹底明白了。

對方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更清楚黑水巷最大的禁忌。

“是！是！是！小的明白，豁出命也保前輩周全，萬無一失。”劉掌柜心中再無僥幸，只剩下徹骨寒意。

劉掌柜猛地吸氣，壓下心中的驚惶。

他挺了挺胸，一步跨出，爆發(fā)出氣勢，擋在陳玄與那蠢蠢欲動的散修之間。

“哈哈哈，諸位同道，怠慢了，實在對不住。”劉掌柜聲音陡然拔高。

他側(cè)身著，抬起右手向眾人介紹道：

“這位貴客，有十萬火急的要事。必須立刻隨我前往隱殺閣，那閣主大人親自傳訊催得急呀，一刻也耽擱不起了。”

“隱殺閣”三字一出。

嘶——

棚屋內(nèi)所有貪婪兇狠的目光瞬間暗淡，那幾個蓄勢待發(fā)的散修如同被凍結(jié)一般。

眾人看向陳玄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敬畏與恐懼。

隱殺閣，那就是這黑水巷的天。

在這里，無人敢動它的“客人”。

“啊，原來如此。”疤臉壯漢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隨機擠出諂媚的笑容，“閣主召見是天大的事，耽擱不得，您快請。”

“對對對，劉掌柜快帶貴客去，閣主的事要緊。”那陰冷修士干澀附和著。

眾人唯唯諾諾，迅速分開道路。

因為他們心中清楚，這里距那隱殺閣可只有百步之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

劉掌柜心中巨石落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停留，對陳玄再次深揖，姿態(tài)卑微：“貴客，這邊請，小的為您引路。”

陳玄面無表情地隨手一揮，將桌上的靈石全部收入識海當(dāng)中。

緊接著他從容起身，在劉掌柜卑躬屈膝的引領(lǐng)下，步履沉穩(wěn)地走出棚屋。

屋外那窺伺的目光在聽到“隱殺閣”、“閣主召見”的字眼后，瞬間驚散地?zé)o影無蹤了。

走出百十步，來到空曠的巷口，劉掌柜才敢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

他停下腳步，對著陳玄背影恭敬道：

“前輩今日手下留情之恩……在下沒齒難忘。”他滿臉苦澀地哀求著，“只求您高抬貴手，日后萬望莫要再如此了。”

“在下這點微末道行和性命……實在經(jīng)不起這般驚嚇了。”

陳玄的目光掠過劉掌柜那張滿是諂笑卻難掩驚惶的臉。

他手卻很自然地伸向腰間的儲物袋處，語氣平淡無波道：

“對了，劉掌柜。按規(guī)矩，你這中人，要抽水幾成？”

劉掌柜看著陳玄那只手，同時聽到這般話語，瞬間魂飛天外。

“不！不要！前輩，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劉掌柜一個箭步撲上前，雙手死死按住陳玄伸向儲物袋的手腕。

“抽水？前輩您折煞小人了，今日能替您效力，是小人三生修來的福分。”

“哪還敢要抽水，這些靈石全是您的，小人絕無半分非分之想，絕無！”

他已語無倫次，死死按著陳玄那只手，瘋狂搖頭。

陳玄被劉掌柜顫抖的手死死按住，眉頭微不可查地一蹙，隨即了然。

這效果比他預(yù)想的還好。

他順勢停下動作，任由對方按著，只是平靜地看著對方。

“哦？”陳玄聲音聽不出喜怒，“免了？”

“免了，必須免了，感謝前輩您高抬貴手。”劉掌柜如蒙大赦，連忙松手后退，深深作揖。

“今日全是小的福分，絕不敢有怨言。”

陳玄收回手，拂了拂袖口，語氣平淡：“也罷，此事揭過。”

“是是是，多謝前輩大恩。”劉掌柜聲音帶著哭腔。

“不過，”陳玄話鋒一轉(zhuǎn)，打斷他的感恩，“還有幾件小事，需你留意。放心，是舉手之勞，到時自有報酬。”

劉掌柜精神一振，腰板挺直：“前輩您盡管吩咐，小的萬死不辭。”他知道這是臺階，也更是機會。

“第一，”陳玄豎起一根手指，“替我留意坊市和黑市所有關(guān)于煉丹的書冊、玉簡。”

“要詳盡的，含丹方、草藥辨識、藥性詳解，品階不論，殘篇亦可，只要有用。”

煉丹？劉掌柜心頭急轉(zhuǎn)，這位前輩志向不小啊。

他連忙點頭：“是。煉丹典籍，小的定會留意。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您。”

“第二，”陳玄豎起第二根手指，語氣隨意，“若遇到稀奇古怪、拿不準路數(shù)的物件，殘破法器、古舊符箓、不知名礦石草木……”

“只要是看著不尋常、來歷不明或用途不明的，也替我留意。我閑來無事，愛收集些‘小玩意兒’解悶。”

‘小玩意兒’？劉掌柜心頭凜然，這位前輩愛好果然刁鉆，這差事考驗眼力和渠道。

他鄭重應(yīng)道：“前輩放心，小的消息還算靈通。但凡有稀奇古怪之物，定仔細甄別，第一時間告知。”

陳玄微微頷首，伸手入懷，摸出一塊半個巴掌大、材質(zhì)普通、刻著簡單防偽符紋的傳訊令牌，隨手拋了過去。

“拿著。若有消息，便用它傳信，我自會知曉。”令牌是昨日隨手買的便宜貨，毫不起眼。

劉掌柜雙手接過，靈力一探便知是最常見的廉價貨，心中反而更篤定——前輩行事果然滴水不漏。

他小心翼翼貼身收好：“是。小的謹記。定不負所托。”

“嗯。”陳玄應(yīng)了一聲，目光越過劉掌柜，落在了巷口不遠處那幢與破敗漁村格格不入的三層小樓——隱殺閣。

劉掌柜順著目光看去，頓時一個激靈。

完了！他腦中轟然作響。

方才為了脫困，他可是當(dāng)眾高喊這位前輩要去隱殺閣，而且是閣主親自急召。

如今人已到了門口，若是不進去……那自己剛才那番話，豈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撒了個彌天大謊？

謊稱隱殺閣閣主召見，這黑水巷里，誰敢開這種玩笑？

他帶著惶恐和哀求指向小樓：“前輩，那個……隱殺閣到了，您看……”話未說完，意思已再明白不過。

進去與否，這可關(guān)乎他劉掌柜剛才是否在扯著虎皮做大旗，關(guān)乎在黑水巷的信譽。

說不定那剛剛?cè)耍驼诓贿h處偷看呢。

那這可全在陳玄一念之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