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二臉色微僵，慌忙將手腕往背后一收。

陳小花繼續寫。

“你賣的豬都有絳蟲病。”

“你的腿不是工傷，是被債主打的。”

她是個啞巴，但上一世聽的閑言碎語，一點兒不比別人少。

屠戶猛地起身，打翻了茶水：“你可別血口噴人！”

瘸子拐杖一敲：“我、我……我可沒有！”

陳小花收了紙，自顧自地走到水龍頭邊。

她扯掉麻花辮，洗凈了臉上的粉。

抬臉時，那清麗的五官，讓眾人微微一愣。

楊志軍匆忙避過眼去，仿佛不敢多看。

陳小花含笑，點頭告辭。

院外忽然響起喧囂。

周華闖進了屋。

“楊大山，你不放人，我就讓你看看這個！”

“吵什么？”楊志軍堵在門前呵斥。

周華微微一笑，將一本泛黃的賬本摔在地上。

“都是一個村的，我不想做得這么絕。但你們既然要搶我家的童養媳，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楊母正錯愕著，出去撿起了賬本。

周華悠悠道，“您可看好了。1975年，秋糧少了三百斤。如果我沒記錯，當時的糧管員，是楊大山吧？”

楊母頓時臉色慘白，將賬本往周華臉上一丟。

周華面不改色，微微側身避開，撿起了賬本，在掌中拍著。

“您丟也沒有用。不交人，我就把這賬本交上去。”

楊志軍將楊母往身后一護，擋在門前：“我父親不在家，有什么事，等他回來再商量。”

周華點頭，“最晚明天。再商量不出結果，你們好自為之。”

眾人紛紛離去，院中轉瞬安靜。

楊志軍不解：“娘，這賬本，是怎么回事？”

楊母急得要哭，只將門重重一摔，進了里屋，“等你爹回來問他！”

晚上，眾人都回來了。

他們讓陳小花進屋里待著，不要出來。

但陳小花還是聽得見堂屋的議論。

“那年，糧食損耗率極其高，整整三百斤的霉變糧。這事又被周華發現了……我實在查不出緣由，就給他塞了點好處。沒想到周華，居然拿這件事威脅我。我以為，真賬本早就消失了。”

“這事，還有誰知道？”

“就三個人。”

“還有一個是？”

“趙會計，鐵子的爹，幾年前就死了。”

“咔噠”一聲，門開了。

陳小花出了屋。

眾人互相使使眼色。

楊明遠走來，“小花姑娘。周家人態度堅決。我們只能送走你了。”

陳小花寫下一行字。

“我的去留不要緊。但我能找到證據告發周華。”

夜深，無月。

村里一片漆黑。

唯獨楊家亮著燈。

“怎么樣？到手沒有？”

“我出馬，哪兒有失手的時候？周華的酒量，不是我對手。”

楊拓野進屋，揮揮手中的賬本，眉眼處的酒意平添幾分瀟灑。

陳小花捧過賬本來，端詳了一番。

“這就是周華的筆跡。”

她寫道，目光篤定。

“這么說，那不是真賬本？”

“可，有什么辦法證明呢？”

“墨水，紙張。”

她寫完，翻開賬本其中一頁，向楊父一指。

其他人看不出所以然，但楊父卻笑了：“周華，真是個文盲。”

“這么說，事情擺平了？”楊母連忙追問。

楊父笑而不語。

第二日，天未亮，周華便帶人在院外叫嚷。

“姓楊的！你給我出來！偷我賬本，算什么本事？”

楊明遠走來，“有話好說，屋里請。”

周華見他笑容溫和，更加趾高氣揚，冷笑一聲，邁進了屋。

“沒什么好說的，把我家人交出來，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楊父坐在桌前等他。

桌上壘著厚厚一疊賬本。

“周華。”楊父微微一笑，“我當糧管員當了二十年了，不說見多識廣，也算經驗豐富。這些，是趙會計留給我的賬本。這，是你的賬本。”

他將賬本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向邊上一攤手。

陳小花遞上了一杯熱茶。

在周華不明所以之時，楊父手一揮。

茶水如瀑，灑滿了桌面。

只有一本的筆跡暈開了。

楊明遠拿起那本賬本，甩了甩上面的茶水，向周華展示。

“以前，我們用的是稻稈做的賬簿紙，邊緣毛糙。而你的賬本，光滑平整。想來，不是十年前的產物吧？”

周華臉色一黑：“你、你們在說什么？”

“別急。還有一點，這本賬本，其他地方都沒有問題，偏偏1975年的賬，沒有用大寫漢字，還用錯了折耗率的公式。趙會計應當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你們敢調包我的賬本！”

周華急了，正要奪過賬本，卻被楊明遠手一抬，躲過了。

他將賬本交到了楊父手里。

楊父起身，神色冷靜，不怒自威。

“陳小花姑娘，我們留定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送客。”

說完，他帶著陳小花往里屋走。

陳小花回頭望了望周華。

前世那隱隱約約的記憶，又悄然涌上。

她拉了拉楊父。

楊父以為她害怕。

“不要擔心。他不會怎么著的。”

但回頭一看，陳小花卻遞上了一張紙。

“那三百斤糧，和周華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