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這丫頭留不得！”

尖銳的女聲，讓陳小花猛然驚醒。

自己躺在一張散發著皂角香的床上。

手腕上的繩子已被解開，換上了干凈的紗布。

半開的窗戶，透過幾個人的身影。

她心中一跳，悄悄挪至窗前。

楊家父母坐在桌前，怒斥著面前的三個年輕男子。

“娘，您小聲點。”

說話的是高個子。楊家大兒子楊明遠。清瘦身材，聲音溫潤。他是全村唯一考上高中的人。

楊母氣得臉色發青，“我小聲得了嗎？楊志軍，你撿什么不好，撿周家的童養媳！”

“娘，我看她可憐，還受了傷。許是又被周家人欺負了。馬上要春耕了，留下她多個人手也好。”

陳小花認出了他腳上的軍用膠鞋。

那是楊家二兒子，楊志軍，一個退伍軍人。

前世她被周華賣掉那日，曾遠遠地看過他一眼。

那時他追了幾步，但最終還是沒跟上來。

后來聽說，他去市里當官了。

“那也不行！周華是什么二流子？我惹不起！明早就送回去！”

“我不同意。”楊志軍沉下臉色，聲音冰冷如鐵。

“志軍！”楊母拔高了聲音，“你難道要跟娘作對？她是個啞巴。留在這，連嫁都嫁不出去啊！”

“爹，娘。”楊志軍騰地起身。一米八五的身高，帶來十足的壓迫感，“做人要講良心。周家人對童養媳什么樣，全村人都知道。”

這時，叼著根草莖倚在桌邊的楊家小兒子楊拓野輕輕一笑，開了口。

“娘，你要是擔心周華那個小混混，我來解決。你怕他，我可不怕。”

“反了！都反了！”楊母氣得渾身發抖，“老楊，你看看你生的兒子！”

楊父只是磕了磕煙袋，目光靜靜地掃向窗邊。

“丫頭，出來吧。”

話落，堂屋頓時安靜下來。

眾人的眼睛齊齊鎖向里屋的她。

陳小花攥緊衣角，慢慢地挪出了門。

每走一步，腳底傷口都鉆心地疼。

“你可認字？”楊父問。

陳小花點頭。

“一個啞巴，能認多少字。”楊母悄聲嘀咕。

“寫個名字看看。”

陳小花接過楊明遠遞來的紙筆，工整地寫下“陳小花”三字。

“不是周家的迎娣？”楊拓野吹了聲口哨。

陳小花搖頭。

那是周父給她的名字。她從來都不認。

楊父思忖著：“倒是個有骨氣的。字也寫得端正。你可會算術？”

她點頭。

上一世，她為了貼補家用，常常去集市賣自己的繡品。

久而久之，她也養成了心算的本事。

“那就留下吧，幫著拓野做生意也好……”

“不行！萬一那周華……”

周母話未說完，院門突然被拍得震天響。

“姓楊的！把我家迎娣交出來！”

周華在屋外叫囂。

陳小花頓覺一身冷汗。

前世被毒打的記憶頃刻涌上。

“別怕。”楊志軍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跟前。

楊母臉色發青：“看看！我說什么來著！老楊，趕緊把她交出去！”

“不行。”楊志軍斬釘截鐵。

院門猛地被蹬開。

周華帶著鐵子和幾個二流子，氣勢洶洶闖進了屋。

幾個村民漸漸涌來，站在院子里看熱鬧。

鐵子面色慘白，頭上纏著紗布，看到陳小花時明顯瑟縮了下。

周華推他一把，他才梗著脖子開口：“這丫頭把我打成這樣，必須嚴懲！你們要么賠錢，要么交人！”

額上的紗布，還在滲血。

話落，他呻吟一聲，往周華身上倒。

陳小花靜靜打量著他。

那血跡紅得厲害，像是紅墨水。

上一世，她被他打得半死不活，就去求助村委會。

等村委會的人一來，他涂上紅墨，模樣比她還慘烈……

周華幫腔：“這個丫頭逃跑在先，傷人在后，大伙評評理，楊家憑啥不放人？”

人群漸漸騷動。周華身后的二流子，已經摸出了麻繩。

“要抓人，先過我這關。”

楊志軍忽然從內兜翻出一個紅本，“啪”的一聲甩在桌上。

現場瞬間安靜。

桌上，是他的退伍證。

在村里，退伍軍人甚至比村干部還受敬重。

“我用我的聲譽擔保，她不會傷人。”

鐵子正要說話，陳小花猛地沖上前去，一把拽下他頭上的紗布。

“啊！”鐵子驚叫。

紗布下，是完好無損的皮膚，連紅印都沒有。

楊拓野吐掉草莖，譏笑道：“喲！傷好得真快！”

周華見狀，立刻堆起笑容，湊到楊志軍身邊，“軍哥，這丫頭不懂事，我帶回去管教，不勞你費心……”

楊志軍冷笑了聲：“管教到老光棍的炕上？”

周華漲紅了臉：“用不著你管！我家的童養媳……”

陳小花提筆一揮，又舉起了紙。

紙上只有四個數字：1950。

楊志軍立刻會了她的意：“禁止童養媳，在1950年就寫進婚姻法了。你要是有疑問，我帶你去村委會上上課！”

鐵子心中生疑，盯住了陳小花：“你到底是不是啞巴？”

他伸手擰住她的手腕：“昨晚是不是你在裝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