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華到順禧宮的時候，陛下正和淑妃下棋。

明崇見她先是一喜而后疑惑，阿姐平日都不愿與內宮走動，怎么今日愿意出來了？莫不是想到朕來了順禧宮，吃醋了？怕朕見了淑妃忘了她？越想越覺得有趣，明崇嘴角開始微微上揚，樂道：阿姐怎么來了？

雨兒扶著長華不帶猶豫的走進了屋內：陛下也在啊？臣今日午睡夢見了熙云，思念的緊，晚上也睡不著就過來看看她。

明崇放下手中棋子與她一同走向，羅漢床上玩耍的熙云：夢見熙云什么了？

二人身近的一刻，明崇用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怕不是胎夢？

長華白了他一眼說：夢見小熙云啊穿著裙子起舞像天仙女兒一樣美啊。說著逗著孩子，偏躺著坐在了羅漢床上，皇帝自然的躺在了另一側。

二人逗著孩子玩，淑妃也乖巧的走了過來說：熙云笨拙怎能入了公主的夢中，若是熙云長大了能像公主一樣起舞，那敏敏可是跪求天神賜恩了。

長華本想將茶水倒到熙云的衣服上，好換件衣服叫皇帝看一眼那黑斑，誰道皇帝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手逗給熙云的玩具木鳥在空中晃著根本沒有靠近熙云。

淑妃看了一眼皇帝，她嫁給陛下太久了，久到她忘記了自己為什么來，久到她忘了自己為什么不走，八年了，傻子都能看出來陛下喜歡長華公主，她也因為樣貌像長華公主得了今日的榮寵，想來張口說了一句：陛下，您與公主共躺在這長椅之上，看起來如此般配，叫敏敏嫉妒那~~~

明崇聽了自己與阿姐般配笑出了聲：是嘛？朕的樣貌尋常，比不得阿姐國色天香。

長華抓住二人說話間的空隙，將茶盞碰到，溫熱的茶水灑在了熙云的衣服上，淑妃一看忙沖了過來，給熙云擦拭。

皇帝到是不擔心，那茶早就涼了，他剛還想喝來著，摸了一下涼了才不喝了，只是阿姐怎會走神，是因為敏敏說他們相配嗎？

長華：怪我不小心，給熙云換件衣裳吧，別著涼了。

明崇看著她插話道：到底沒生過孩子，生一個就好了。

淑妃正關切的熙云，聽陛下的言語正竟有調戲之意，怎得陛下開竅了，這么多年不都是只敢在背后說一說，從不敢當面提嗎？早幾年還讓她穿公主的舊衣服侍寢。

長華本不想理會他，見宮娥要將熙云抱走去換衣裳趕緊說：就在這兒換吧，讓我這個沒當過娘的也學習學習。

皇帝眼中藏笑，阿姐今日怎么了？不會真是有了吧？不然怎么跑來敏敏宮里學做娘？

想來一把拉住她的手說：阿姐看過御醫了？

長華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陛下，臣只是思念熙云，您也該多來看看熙云，您膝下就三位公主，父皇像您這個年紀的時候，五姐都出生了。

皇帝被她抽了手不爽的翻身，躺了下去說：父皇有自己的皇后，朕還沒有，要是有人愿意給朕當皇后，朕就生。

淑妃見兩人跑她宮里來打情罵俏來了，有趣道：陛下生？陛下要怎么生？這生孩子可學不去？無論陛下怎么聰明都學不去啊！

長華緊盯著淑妃，淑妃嫻熟的給熙云換著衣裳，后背兩塊黑斑煞是明顯，明崇也注意到了摸了摸說：敏敏，朕記得御醫當時說是塊胎記要隨著孩子長大的。

淑妃溫和的說：無礙的，臣妾多教她琴棋書畫，做個慧智的女子就好了。

長華裝作惆悵的樣子說：我若是生，生下個不好的孩子怎么辦啊？

明崇見她如此憂愁沒來由的揪心，向前探了探身子靠近她說：怎么會不好，就算不好，朕養著，又哪里會叫受欺負，阿姐不用憂心。

淑妃有一種自己的兒子長大了知道追姑娘的欣慰感，看了一眼皇帝。

這一幕被長華記在了心里，淑妃心里緊著熙云，說明她愛這個孩子，她不在意皇帝與其他女子走近，那她就不在意皇帝，這兩年她又不愿將有用信息通傳回北境，那只有一個可能，她是心甘情愿與那個高林私通的，并不是要魅惑高林聯手謀反。

思考間長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明崇知道她一想事就喜歡摸點什么東西，便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長華自然的接住，放在左手上，用右手拍了拍，又將手推了回去，長華剛才走了神習慣的以為是文蓉的手。

可明崇卻心里甜甜的，他阿姐十幾歲了才開始學舞，手指不夠軟就整日泡在熱水里拉伸，剛登基那年年底，闔宮放煙花他大著膽子拉著阿姐去看煙花，本來阿姐的手柔弱無骨像棉花一樣，可還沒拉夠，阿姐就忙著去找六哥了。今次阿姐竟主動拉他的手，還來回拍了又拍。

淑妃溫和的聲音響起：陛下，陛下？

明崇回了神，才見阿姐走了。

淑妃坐在她剛才的位置笑著說：陛下這是快要實現兒時的夢想了！

明崇正了正身坐好：誰告訴你，朕快要實現了？朕早就實現了！

淑妃驚訝小口難合說：那為何公主仍是公主身份，不曾晉封？

明崇逗著小熙云：她不愿意。

淑妃又是不解：陛下可是用了強？

哪壺不開提哪壺，明崇換了個方法回答說：阿姐怕朝臣們議論。

淑妃：有何議論？公主是北境王女，按輩分說算臣妾的表姑姑，哪點地位不夠？

明崇搖頭：不是地位不夠，恰恰是她太尊貴了。

淑妃：陛下和公主自然比臣妾想的長遠的多，不過臣妾覺得，公主若是愿意接受陛下，那陛下這么多年相思之苦就沒有白受。

明崇也不知道阿姐是不是接受他了，可剛剛阿姐竟然拉他的手了，還想著學做娘了。離二十日還有十一天，皇帝覺得有必要帶著阿姐出一趟永安宮，讓那個修士碰不到阿姐，看她們還怎么辦！

————

長華已經換好了寢衣：雨兒，你看清了，是淑妃沒錯吧。

雨兒：奴婢連聲音都記得。

長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雨兒啊，你之前是哪個宮里的？

雨兒：回公主奴婢剛進宮就入了啟新閣還沒到一月就來了永安宮。

長華：瑜妃那人怎么樣？我跟她打交道少。

雨兒像是沒聽出長華在試探她安靜的回：瑜妃娘娘聰穎過人端莊大方。

長華：你倒是敢說，連原主子都敢評斷。

雨兒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公主，您問奴婢了，奴婢便答了，沒有僭越之心。

長華被她扶著上了床：你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宮娥就唯獨留了你一個。

雨兒抬眼看了一眼長華，旋即跪了下去：公主，奴婢心野，進宮也是想給自己謀個出路，不想埋沒在市井，奴婢的舅父是遠山道知府，去年舅父病逝家中沒落，奴婢小時候在舅父家長大，經常聽舅父提起您，舅父說您是天子之姿，奴婢就一心奔進宮來，想追隨您。

長華看著小丫頭腦袋聰明的緊，來了沒幾日能騙得過一向嚴謹的文蓉，只是道行太嫩了些，野心寫在眼里不知深藏。

長華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她揉腿倚著手臂側臥著說：你舅父既是蔣正，那你就是賀州方家之人？方家就算不比百年前輝煌也輪不到落寞，無非是方家背了個罪過，方家之女不能進宮做妃嬪，你這樣處心積慮的偷偷進來，自然也不是為了投奔我，你是想給自己謀個宮妃位置坐坐吧。

小丫頭揉捏的手輕重未變，似乎長華道出了她的意圖她并不驚訝微微說：公主，雨兒愿為公主鞍前馬后，哪怕獻出自己也在所不辭。

這話說的長華抬了抬頭，這小丫頭才來幾日，雖然文蓉她們不會防她多少，但僅憑門外聽音就能聽出自己對小皇帝的意圖，可不是尋常人家小姐的慧智。

長華摸起了枕邊書低著頭說：那你倒是說說，我將你獻出去奪了陛下的寵愛，自己置于內宮之中有什么好處？

雨兒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只要她能說動公主，那她想做個宮妃的事就成了，自小舅父就說，公主是要奔于北漠的狼，翱于南荒的鷹，嘯于山林的虎，獨獨不愿做內宮的妃，舅父與公主曾同窗一年，舅父少年登科可后來突然被封官去了東土，她小時候日日要聽舅父說起公主，要自己多讀書勤學習少去浪費時間做些女工女秀，可舅父一年前突然得了癆病死了，父親又是個沒頭腦的老實地方官，打算過兩年將她嫁個西山太守之子，那太守方雨兒也聽過，更是一個安分守己的，太守一做就是十三年，這樣的人家怎么容得下她方雨兒的野心！于家中偷出萬兩銀錢一人上路來了都中，找了三個月才找到一個被送進宮的機會，重金敲門，將銀錢花費的差不多，她也算進了內宮。誰知無巧不巧她剛來一個多月就趕上永安宮選宮娥，拼了命讓自己入選又舍命的哭讓自己留下，等的就是這樣一個機會，她去南宮墻本是想將手里還剩下的首飾拿出去換了銀錢，留備以后打點用，可誰知竟遇見了淑妃一事，她知舅父說過公主謀略萬千喜怒少行于色，淑妃氣的她拍桌，此時不與她提起自己可以做一枚棋子，安插在內宮做她的眼線，更待何時？

方雨兒順著揉腿的手人又向前靠了靠：公主，奴婢知您不喜榮寵，可眼看著內宮如此不堪，陛下的后宮群妃無主，這樣下去勢必會影響到陛下的前朝，雨兒不才自小讀過幾本書上過幾年學堂，公主若將雨兒推出去，雨兒定不負公主眾望，將后宮管治好讓陛下和公主安心朝政。

長華眼里讀著書中字，心里品著她的話，當年長華曾去太學做過一年學生，無奈他們學的太慢了，長華不適應就退學了，那時候正好認識了馮三公子和蔣小公子，馮三只比她大4歲，蔣小公子則比她大了七歲，不然當年與父皇拗氣她是想選蔣正做自己的駙馬的，說回這個蔣正，上學時就總愿意粘著她，她沒辦法只好帶著他去喝酒去賭坊，長華手氣不好每每都要輸的精光，蔣正就在他身后小心的下注一點一點給她贏回來，長華到不喜歡他，只是他聽話就愿意和他走的近些，還從不知這人竟如此了解自己。

見公主不說話，方雨兒有些慌了，是不是她表決心把真心話說出來惹的公主不高興了，畢竟在公主眼里權力一定大過榮寵，她不長腦子一心想做皇后的事，任誰看都是異想天開，若是她出自蔣家或有可能，出自方家那么個小門小戶，她配嗎？

長華翻過了兩頁書，似是看完了這一章說：小丫頭，你可知這內宮不是只有陛下的寵愛就能坐上那個位置的。

方雨兒見她說話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停了手：可陛下若是一心向我，誰能阻攔，就像陛下寵愛您，立您為后誰又能說出什么？

長華眼中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滄桑看著她說：你可知我就算不是安國公主，也是北境最后的王女，偌大個北境找不出比我更適合坐在那個王座上的人了，這，不比一個后妃更高貴！

方雨兒年紀小，又是只聽舅父言說，舅父怎會說她的不好，來了內宮偶爾聽說安國公主是偏遠部族的遺孤女，哪知道她身份高貴，若是北境未被先帝收服，此刻她面前躺的這位就是和陛下平起平坐的王！

長華順勢躺下躺好閉著眼睛說：你想給陛下當妃子，我不攔你，你可想好了，做好了決定我會幫你，不過是看在你舅父的面子上，他去世時我聽到消息也不能去吊唁，深感遺憾，幫你完成心愿算是我還了一個同窗的情，往后的路你要自己慢慢的走，一步一步血淋淋的走。

方雨兒聽了不解，眉頭緊蹙：為何要血淋淋的走？

長華仍然閉著眼睛：自古以來內宮之中，所有有權勢的宮妃，無一不是家世滔天，憑借自身本事走到史書里的，你也應該讀過一些吧，殺子設計，割目奪寵，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徒添性命，你背后的方家不僅幫不了你還要拖累你，身后無人想要打贏面前的千軍萬馬，你可是真的做好了準備？且回去好好想想，與你舅父相同，我也認為你聰慧不應浪費了才能，不過前路風雨如何抉擇你要自己選，不要我幫了你，到頭來你會怨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