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發布關于向天闕去留公告后的第二天。

仿佛塵埃落定，好似有一張無形大手，將所有的一切都撥亂反正。

這是向天闕啟程前往極寒之地的日子，同時也是宋烈一行人計劃歸營的日子。

他們之所以選在這一天歸營，一是張劍鋒的身體剛剛好轉，二是他們作為知情人，想目送這位向大人卸任離去，也算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聲援。

城主府。

向天闕早早便收拾好行李細軟，準備不辭而別。

說是行李，其實左右不過一個挎包，放著幾件衣物罷了。

他生活簡樸，幾乎沒什么貴重物品。

至于為什么不告而別，畢竟他在人前向來是一副鐵血硬漢的形象，自然不愿在最后反而留下什么軟弱的印象。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向天闕頗為灑脫地搖了搖頭，縱身躍上馬背，這便默默朝著城外走去。

起初在城主府門前的這條街還一切如常，街上人跡罕見，符合此時清晨時分的模樣。

可當他一個轉角，來到了主干道，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卻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幾乎將這條道圍了個水泄不通！

“這是......”

向天闕見狀頓感不妙，內心仿佛被一柄大錘正中紅心，臉上的平靜被瞬間擊碎，嗡的一聲陷入慌亂之中。

果不其然，這些臉上掛著或不舍、或悲痛之色的百姓們，一見到向天闕現身，便紛紛涌了過來，口中無不悲切道：

“大人！大人！不管那些什勞子官兵怎么說，俺都相信您！”

“向大人！感謝您這么多年來對我們的照拂，小民必將永記于心！”

“大人！您看，這是我剛出生的孩子，我希望他能像大人一樣頂天立地，為國為民，懇請大人為吾兒賜名！”

向天闕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下方真誠的百姓，內心五味雜陳，臉上或許還能保持著往日的平和，但顯然已經極為勉強。

他最終還是輕柔地接過那名漢子懷里的嬰孩，細看了一眼，仔細思索起合適的名字來。

不遠處。

宋烈默默地望著這一幕，內心也是感慨萬分。

做官做到這般地步，怕也是此生無憾了。

此時在他的身邊，除了張劍鋒等人，還跟著一位略顯拘謹的許家年輕人。

卻不是那許元修，而是其族弟許元素。

不知何種原因，與宋烈等人關系最好的許元修今日卻沒有出現，只是借其族弟之口，表示自己身體欠佳，無法親自送別幾位大人云云。

對此，許承儀自然萬分告罪，然后便將自己的兒子硬塞了過來。

而他自己自然要趁著城主卸任之際，好好表現一番才是。

畢竟，要說此次鏟除邪教之事，城中哪方勢力獲利最大，那便非許家莫屬了。

這許家一開始便在宋烈一行人身上下注，即使在宋烈等人與城主府看似決裂之后，也依舊第一時間前來示好。

此番舉動，在城中其他勢力眼中不可謂不震驚，簡直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當然，城中各大勢力都是人精一樣的人物，自然是不會信未卜先知這種說法的，他們更愿意相信是許家背后有高人指點，或是許家與邊軍有著不為人知的緊密關系。

這才能讓許家連番站隊正確，更讓其在普通百姓之中的聲望達到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地步，隱隱有成為城中第一勢力的趨勢！

畢竟誰鏟除了邪教，誰便是民心所向，而許家在此事中亦發揮出不小的作用，自然也籠絡了一些民心。

這讓許家那位老小子許承儀可是樂開了花。

自從邪教一事塵埃落定之后，他便忙得不可開交，每天應酬不斷。

不過好在這老小子不曾忘本，事后依舊頻繁和宋烈等人來往。

甚至張劍鋒昏迷未醒之時，更是忙前忙后，又是安排良醫，又是擲重金送來療傷靈藥等等。

“宋......宋大人，我家長輩特意吩咐我，一定要諸位大人騎上這幾匹丹青寶馬，此去路途遙遠，可以稍稍緩解諸位大人的疲勞，還望大人能夠收下。”

許元素差點將“宋兄”脫口而出，平日里和那些紈绔子弟相處慣了，見到同齡之人便想要以兄弟相稱。

不過好在硬生生被他掰回去了，如此還是驚出他一身冷汗。

要知道，眼前的這幾位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近日更是一手鏟平扎根在城中數年的頑疾，在尋常人眼里自然敬畏有加。

宋烈好笑地瞄了對方一眼，心想那許承儀這幾天應是沒少調教自己的兒子，同時嘴上婉拒道：

“還是不勞公子費心了，我等為駐守邊關的武將，一言一行皆受軍紀約束，不便接受公子好意。”

說罷，宋烈便不再理會對方，目光繼續轉向向天闕那邊。

此時向天闕已經臨近城門，越接近此處，人群便越是躁動。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簇擁在向天闕身邊的百姓開始向他手中投塞東西。

一開始是幾個蒸得又白又軟的饅頭，然后是幾張卷著驢肉大蔥的面餅，慢慢地，東西越來越多。

有食物，有生活用品，甚至還有幾個大娘顫顫巍巍地遞過來幾條她們親手縫制的小衣汗褲，讓向天闕有些哭笑不得。

最終，出發時僅攜帶幾件衣物，本一身輕松的向天闕，走到城門處時，身上、馬上卻皆掛滿了物什，望之讓人忍俊不禁。

而城門外，此時卻還有一支莊嚴肅穆的兵隊已靜候多時，不是他的那些下屬們還能是誰？

對于朝夕相處的上司，他們身為下屬，又怎能不知其脾性。

他們在城門外分列兩側，見到向天闕現身，便齊刷刷地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呼道：

“大人，此去極寒之地，路途遙遠，還請大人保重身體！”

“我等雖不能追隨大人一同前往，但大人的敦敦教導，我等必將牢記于心，終有一日，我等必能與大人再次同甘苦，共進退！”

向天闕默默聽完諸位屬下的告別語，心中頗感欣慰，他回望城內，送別的百姓們依舊人山人海，他們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有許多人淚眼婆娑，不能自已。

他卻大笑一聲，一揮袖袍，轉身瀟灑離去：

“如此便好！”

眼看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此刻無論是老百姓，還是城衛軍，皆朝著那道人影做最后的吶喊：

“大人！請保重身體，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