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眾人苦思之際，一位錦衣公子突然擊掌：“是古琴！七弦為琴弦，焦尾指琴尾燒焦處，萬壑松風正是琴音意境！”

蘇硯卿含笑點頭：“公子高見，此謎底確是謝大家最珍愛的松風古琴。”

臺下頓時嘩然。

更令人意外的是，侍女捧出的彩頭竟是一張灑金帖。

謝道韞親筆所書的琴宴邀約。

“竟是謝大家的私宴！”有人驚呼。

幾位世家子弟眼都紅了，其中一人酸道：“早知如此，我該多讀些詩書……”

陸塵搖頭輕笑：“可惜了。”

沈清霜斜睨他一眼：“可惜什么？”

“若能得才女單獨宴請，說不定還能聽她撫琴一曲呢。”陸塵故作遺憾地攤手，說罷哈哈大笑。

沈清霜輕哼一聲，還未開口，旁邊幾個華服青年已冷笑連連：“粗鄙武夫，也配肖想謝大家？”

楊柳一聽這話，小臉頓時漲得通紅，像只炸毛的貓兒般跳了起來：“你胡說什么！陸哥哥比你們強一百倍！”

她氣鼓鼓地跺著腳，發間的珠花隨著動作叮當作響。

那幾位公子被懟得啞口無言，又不好跟個小姑娘計較，只得悻悻走開。

楊柳這才得意地揚起小臉，沖陸塵眨眨眼，一副我厲害吧的驕傲模樣。

陸塵扶額苦笑：“被楊柳這么一夸，我若不露兩手，倒真成笑話了。”

沈清霜眉梢一挑：“你行么？”

語氣里帶著三分挑釁七分揶揄。

“哈！”

“男人怎能說不行？問就是行！”

他故意把最后一話咬得極重，惹得沈清霜耳根微紅，她豈能聽不出這言外之意。

不過也明白，陸塵不過是玩笑話，自是不必當真。

楊柳在一旁捂嘴偷笑，大眼睛滴溜溜地在兩人之間打轉。

顏清微遠遠望來，眼神思索。

“徐師叔所說之人……倒是與此人有幾分相像，只是那人那日戴著面具，不好分辨，若是徐師叔在此，定然能認出。”顏清微心中暗道。

隨著夜色漸深，琉璃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如同星辰隱沒。

謎臺前眾生百態盡顯。

有書生抓耳撓腮，將宣紙揉成團又鋪開。

有富商急召賬房，十指掐算如撥算珠。

更有人猜中后仰天大笑，驚飛檐上棲雀。

顏清微依舊倚柱而立，目光不時掠過人群，在某個身影上停留片刻。

“今年頭彩，由昭陽公主殿下親擬。”蘇硯卿神色肅穆，從鎏金錦盒中取出一卷雪浪宣。

眾人屏息凝望，只見他緩緩展開，三尺素箋竟潔白如新，未著半點墨痕。

“打一字。”蘇硯卿說完，掃視一圈眾人。

“這……”前排的老儒生上前數步，幾乎把臉貼到紙上，“莫非老朽眼花了？這上面空無一物啊！”

幾位公子哥擠到臺前，瞪大眼睛搜尋：“定是用了隱墨！”

“或是要對著火光看才行！”

蘇硯卿卻將宣紙高舉過頭，任其在夜風中輕揚：“諸位請看，確是無字。”

月光穿透薄如蟬翼的宣紙，在地上投下朦朧光暈，更顯得這“無字天書”神秘非常。

臺下頓時一片嘩然。

顏清微不自覺地直起身子，素來平靜的眸中泛起漣漪。

這樣的題目，便是她也聞所未聞。

“竟然無字？”她輕聲呢喃，指尖無意識地在袖中勾勒。

“昭陽公主素來以機巧著稱，豈會出這般直白的題目？”

身旁的老者搖頭晃腦：“怕是有更深玄機，或許要觀紙紋辨意？”

“定是默字！”一名青衫書生斬釘截鐵。

“《文心雕龍》有云：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此乃無言之境！”他激動得連手中折扇都拍斷了，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因這番高論被公主引為知己，從此平步青云。

“錯！大錯特錯！”

另外一人頓時拍案而起：“我看，分明是白字！《莊子》有云，虛室生白，這才是殿下本意！”

角落里，一個干瘦老者神秘兮兮：“老朽觀這宣紙紋理，當是素字無疑。”

最夸張的是個富商，正命仆人取來醋和火盆：“必是用了密寫之法！待我用醋熏之！”

眾人各執一詞，卻無人注意到蘇硯卿眼中閃過的失望。

這些答案，都與公主殿下大道至簡的初衷相去甚遠。

“依我看，此題解為無字。”就在眾人爭論不休之際，一旁的陸塵突然開口道。

全場驟然一靜，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為首的錦衣公子笑得前仰后合，腰間玉佩叮當作響。

“這也叫答案？閣下莫非是來逗樂的？”

他身旁的同伴更是夸張地抹著眼淚：“哎喲，我當是什么高人，原來是個草包！”

邊說邊模仿陸塵的語氣：“無字~”

“昭陽公主殿下的題目，豈會如此淺薄？”一位紫衣公子搖著折扇，滿臉譏誚。

“粗鄙武夫終究難解風雅，這無字天書中暗藏的玄機，又豈是你這等人物能參透的？”

他身旁的青衫文士也幫腔道：“正是！公主殿下素來以九曲玲瓏心著稱，這題目必有深意，某些人怕是把殿下想得太簡單了。”

說著，他還意味深長地瞥了陸塵一眼。

之前那位大腹便便的富商，此刻正搖頭晃腦：“老夫行走南北多年，這等高深謎題，非得博覽群書、通曉古今……”

話里話外都在暗示陸塵胸無點墨。

另一個搖著描金折扇，陰陽怪氣道：“這位兄臺，要不要本公子教你認字啊？”

笑聲如浪，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臺上蘇硯卿忍不住多看了陸塵幾眼，眼神之中有些詫異。

見這幫子文人酸儒嘲笑陸塵，楊柳急得直跺腳，小臉漲得通紅：“你們懂什么！陸哥哥說無字就一定是無字！”

“哪來的野丫頭，也敢在此放肆？”

“小丫頭片子懂規矩嗎？”一個華服青年陰惻惻地打斷。

“要不要我教教你規矩？”沈清霜冷眼掃去，那人看到沈清霜腰間的令牌，頓時噤若寒蟬。

“肅靜！”

蘇硯卿三擊玉磬，清越之音蕩開全場嘈雜。

他雙手捧起那卷無字宣紙，對著月光徐徐展開：“謎底正是無字。”

“公主殿下常言，大道至簡，大音希聲，這無字之題，恰合道家無中生有的至理。”

轉向陸塵時，蘇硯卿鄭重一揖：“閣下能參透殿下深意，實屬難得，按例，將獲邀參加三日后的洛神賞瓊林宴。”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以及，公主殿下的私邸召見。”

最后四字一出，滿場嘩然。

那幾個方才嘲笑陸塵的公子哥，此刻臉色精彩得如同打翻了染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