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鄧健的手微微顫抖著，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動，“你既然已經知道結果，為什么還要做這種明知不可能成功的事？”

諸葛亮眼中浮現一絲深邃，灑然笑道：“先生雖知后世之事，卻不明白當世之人的想法，亮在初出茅廬之時，亦曾以為這天下終將被曹操所得，只想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直到亮遇到了陛下。”

‘三顧茅廬，隆中對。’

鄧健靜靜的聽著，冰冷的文字仿佛在這一刻有了生命力。

“陛下身上有一種魅力，讓所有追隨他的人都相信沒有什么事是辦不到的，當時我們顛沛流離，寄人籬下，任誰也不會認為陛下可以成就大事。”

“兵敗當陽、長坂，攻荊州、入西川、取漢中，我們就是這樣追隨先帝一路走到了現在，做到了世人認為的不可能的事情。”

“或許即便是我們沒有失去荊州，恐怕也很難與曹賊周旋，但事在人為，陛下從不會因為眼前的困難而放棄，亮與云長、翼德、子龍他們亦是如此。”

諸葛亮的眼中有一絲溫熱，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與大家伙兒共同為了一個理想而奮斗的時候。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的鬢角也生了華發。

這番話在鄧健聽來雖然沒有什么特別的，卻是將他折服了。

“或許正如丞相所說，你們做到了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人的意志所爆發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

想想也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華大地遭受了何其殘酷的摧殘。

一個落后原始的農業國，拿著最落后的武器，沒有后勤補給，又如何擊敗已經邁入現代化的工業國？

可偏偏華夏無數的熱血男兒在國家危亡之際紛紛挺身而出，最終反敗為勝，向著光明大道大步前行。

“鄧先生，既然我大漢最終未取得天下，那取得天下的是吳還是魏？雖然大漢不能復興，但亮也希望能夠早日結束分裂，統一天下之人能夠善待百姓。”

面對諸葛亮的這個疑問，鄧健的臉上第一次苦笑起來。

“丞相，三國之間的爭斗并沒有任何一方獲勝，最終統一天下的不是魏、不是漢、也不是吳，而是——晉！”

“晉？”諸葛亮對這個結果很是意外，“方今魏漢吳三分天下，這晉莫不是域外胡族？”

鄧健輕輕搖頭，深深長嘆一口氣，滿臉的痛苦。

“或許丞相以為大漢羸弱是最先失敗的一方，實則最先亡國的是最強大的曹魏。”

“先生可否詳細言之。”

“這件事一時間說不太清楚，這數十年發生了太多的事了，還請丞相來前臺一觀。”

鄧健引著諸葛亮坐在8k的液晶顯示屏前面，隨后點開來一個網頁視頻。

視屏的跨度很長，不過畫面幾乎囊括了漢末到三國歸晉的所有歷史事件。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一名道人悲憫的看著餓殍遍野的荒野，振臂高呼。

從黃巾起義開始，諸侯討董、挾天子以令諸侯、孫策取江東、官渡之戰的畫面一一閃過。

在一望無際的長江之上，熊熊的烈火照的天地間赤紅。

“征討曹賊，保我江東！”

一人執劍立于船頭，雄姿英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江岸的另一邊，曹操望著吞噬他一統天下野心的烈火，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

這一年，他已經五十四歲了，此生再無踏足江南的機會。

赤壁一戰，天下三分！

有人攻取荊州，有人激戰漢中。

有人水淹樊城，有人白衣渡江。

“朕若不為兄弟報仇，縱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

“郭門以內，孤做主，郭門以外，將軍制之。”

夷陵的大火焚燒摧毀了理想，白帝城內發出一聲悔恨的長嘆。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諸葛亮看著畫面中的場景，眼中不知不覺落下兩道濁淚。

“陛下……”

畫面中的“托孤”還未到來，但是他卻早就隱隱有了預感。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

岐山曲折，五丈原的秋風蕭瑟，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亮……再也不能臨陣討賊，悠悠蒼天，何薄于我……”

雍州的風終是沒有吹到長安。

知曉自己命運的諸葛亮，此刻表現的反而平靜了許多。

就算是如畫面里那般死去，為了陛下的理想，他亦無怨無悔。

亂世依舊在繼續。

有人九伐中原，有人圍攻合肥。

有人同室操戈，有人朝堂爭權。

冰冷的洛水河畔，一人提劍起誓。

“懿指洛水起誓，若大將軍放下兵權，必不加害，免除一切罪責！”

“太傅有令，誅殺逆賊曹爽，夷滅三族！”

血色籠罩在洛陽城，畫面一閃。

一個身穿紅衣的白發老者眼神陰鷙顫巍巍的站在朝堂之上。

而朝中文武百官卻無一人敢發出聲音，紛紛匍匐跪拜。

旁白：自此，魏國朝政皆歸司馬氏所有。

年輕的天子不甘受辱，披上祖父的戰甲，駕車出宮。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吾不能坐受廢辱！今日當與卿自出討之。”

“匹夫怎敢無禮，吾乃大魏天子，爾等擋朕去路，是要造反不成！”

“成濟，司馬公養汝正為今日，還不出手！”

當那桿長戟輕而易舉的捅進這位少年天子的胸口，諸葛亮赫然睜大了眼睛，第一次浮現出怒容。

“綱常敗壞，忠孝不存，以臣弒君，這世上竟有如此荒唐之事！司馬氏也是河內大族，不想竟是滿門奸佞！”

“丞相說的是，這司馬家確實該死，還是我們整個華夏的大罪人！”

鄧健忙是補充了一句，順帶著唾棄了司馬家一口。

若不是難度太大，他真想過去魏國宰了司馬懿這老小子，還有他那倆混蛋兒子。

陰平小道，一支破敗的殘軍艱難的行至高險的懸崖邊。

老將軍望著深不可測的山谷，眼中滿是堅決，高聲一呼。

“我軍據此以行七百余里，只有來路，后無歸途，將士們，一過此嶺，便是江油，隨吾直取成都！”

旁白：公元263年，魏國征西將軍鄧艾偷渡陰平，劉禪降。

看到大漢滅亡的那一刻，諸葛亮的身子微微顫動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鄧健想上去扶上一把，對方卻只是擺了擺手。

因為諸葛亮看到了一個很像他的人，眼神很像，帶著一股‘傻’勁兒。

“愿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

“伯約當世英杰，真吾知己也，若你我聯合，何愁大事不成？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備也。”

“我計不成，乃天命也！丞相，維愧對天下。”

大將軍姜維橫劍自刎，四百年大漢終亡。

諸葛亮再度落淚，不僅是因為大漢復興失敗，亦是為了繼承自己遺志的姜伯約。

畫面的末尾，仿佛一切終于安定下來了。

“吉辰在即，恭請大晉皇帝陛下登受禪臺！”

身著冕服的青年天子一步步登上階梯，百官朝拜。

雖是開國大典，整個畫面卻給人一種王朝遲暮之感。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此時僅吳國尚存，漢魏皆亡。

過了很久，諸葛亮終于從震撼中恢復過來，長長的嘆了口氣，眼中更是透露出深深的擔憂。

“不想之后的四十多年發生了這么多的事，吳國又是如何滅亡的？天下最終被司馬氏取得后，司馬家能治理得好這個天下，善待天下百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