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成都城是極為安靜的，月明星稀，街道井巷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大漢即將南征孟獲的消息很快傳遍朝中，由丞相諸葛亮親自領軍，深入南中平叛。

臨出發的前一天，深夜時分，丞相府內的書房依舊亮著燈火。

諸葛亮端坐案前，手里拿著一份由鄧健規劃的南中治理策劃書，時而微笑，時而點頭。

“有公逸在，大漢無憂矣。”

手中的羽扇輕輕搖晃著，一股清風徐徐吹來，讓人感覺渾身舒爽，心曠神怡。

不知是因為鄧健的策略，還是因為這徐徐清風。

就在這時，丞相府外，一個黑影慢慢走近，伸手敲了敲大門。

吱呀一聲，守夜的老護院兒將門打開，手里捧著一盞油燈。

借著昏暗的火光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

“馬先生？您深夜到訪，這是所為何事啊？”

那被稱作馬先生的人面容清瘦，年過三旬，帶著幾分書生氣。

他對著護院兒微微一拱手道：“老管家，我想見丞相，煩勞您通稟一聲。”

管家愣了一下，丞相勞累了一天，明日又要出征，怎好讓人打擾。

于是便開口拒絕道：“馬先生，丞相還在處理公務，有什么事請明日再說吧。”

說著便要關門。

中年人卻是急了，伸手阻止道：“老管家，大軍明日就要出發了，我如何又等得到明天？煩勞您通融通融。”

“唉。”老管家嘆了聲氣，看著中年人臉上急切的表情，道：“罷了，我幫你通報一聲，至于丞相見不見你要看丞相的意思。”

中年人面色一喜，終于松了一口氣：“多謝老管家。”

門又重新合上了。

相府的回廊清風吹過，帶著許許涼意，管家順著路走到書房門口躬身一揖。

“丞相，馬謖先生求見，我讓他明天再來，他卻說今日一定要見到丞相，站在門外不肯走。”

諸葛亮抬頭，眉宇間微皺。

馬謖本來是他盡心竭力栽培的人才，而且確實很有才學，平日里的表現也很不錯。

才器過人，好論軍計。

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辜負了自己的期待。

不說第一次北伐的街亭之敗，在他們第一次進入益州之后，陛下便任命馬謖為越嶲太守。

當時越嶲郡蠻族叛亂，馬謖卻遲遲拖延不肯赴任，滯留在成都。

直到拖不住了，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履職。

在任期間，馬謖又不能有效治理當地，使得越嶲的叛亂沖突升級。

最后還是臨近越嶲，身為犍為太守的李嚴出兵，將越嶲的叛亂平定。

從這個時候起，馬謖的表現就已經顯露出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的缺點了。

陛下因而棄之不用，馬謖卻一直不明白，機會已經給他了，自己卻沒有抓住。

諸葛亮內心一陣嘆息。

不過現在想想街亭之敗也不能全怪馬謖，也有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想把馬謖培養成東吳陸遜那樣的人才。

可是陸遜在參加夷陵之戰前就已經有襲取荊州、平定山越的經驗了。

現在既然已經知曉了馬謖的缺點，為何不能提前將其改正呢？

諸葛亮想到這里，眉頭微微舒展開來：“把幼常帶進來吧。”

管家應聲而出。

丞相府門外，馬謖見半天沒有回音，不由心中焦急，有些煩躁的來回踱步。

‘丞相莫非不愿見我？’

自己確實因為在越嶲赴任的期間，讓陛下對他產生了一些不好的印象。

可那個印象是錯誤的啊，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所以當聽到這次大軍南征，馬謖便冥思苦想，思考了一條平定南中之策。

如果丞相能夠采納，說不定陛下也會對他刮目相看，洗刷過往那些不好的印象。

可要是丞相不見自己，這些豈不成了空想？

好在門還是打開了。

“馬先生，丞相有請。”

聽到這個消息，馬謖面色一喜連忙跟著進去。

諸葛亮聽到腳步聲，輕輕放下手中的平南策劃書，面上升起一絲溫和的笑意。

馬謖畢竟是他看中的人，又是已故舊友馬良之弟，還是應該多多照顧提攜的。

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出現在門口，兩手環抱行了一個大禮。

“馬謖參見丞相。”

諸葛亮搖著羽扇站起身來，“幼常深夜來訪，所為何事啊？”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啊，丞相正為如何平定南中而發愁。’

馬謖心中暗喜，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在平復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后，朗聲說道：“在下聽聞朝廷要出兵平南，特來獻平南之策。”

諸葛亮面容平靜，輕聲問道：“不知幼常有何見解？”

馬謖臉上浮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在下以為，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南中蠻人自恃險要，遠離朝廷，不服王化久矣，即使派大軍征剿，他們日后還是會反叛。”

“待大漢北伐偽魏之時，蠻人知曉成都空虛必然會再次反叛，我大漢乃仁義之師，自然不能效仿偽魏之暴行，丞相若能收服南人之心，他們定然不會再反，還能為我大漢提供諸多便利。”

馬謖意氣風發的說完這一番話，眼中滿是期待的看著諸葛亮。

他相信這條妙計丞相一定會采納的，他很快又可以官復原職。

不，是扶搖直上。

馬謖在心里幻想了一陣。

可很快，他發現現實和他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樣。

諸葛亮在聽完之后表情依舊平淡，甚至連一絲波瀾都不曾起。

手中搖著羽扇，和平時閑聊的狀態一樣。

不應該啊？

正常在自己說完后，丞相應該說：啊呀，幼常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啊！

難道丞相已經想出了平南之策？馬謖的瞳孔中突然滲透出一抹驚恐。

“幼常。”諸葛亮發出他那標志性的磁性男低音，“你先回去吧，平南之策我這里已經有人獻上了。”

馬謖的視線掃過桌案，看見案上放著一本奇怪的書冊。

他有些不甘心的問道：“丞相，這是何人所獻？難道比謖的攻心計還要高明嗎？”

諸葛亮眼中閃過幾分不忍，原本這份功勞應該是馬謖的，但鄧健的出現顯得馬術仿佛百無一能。

不過諸葛亮心里也很清楚，馬謖吃虧就吃虧在他身上帶著一股傲氣。

他看不起那些行伍之人，尤其是像王平這樣雖有大才，卻不識字的將軍，提早受些打擊也是好的。

諸葛亮背過手，向前走了幾步。“此乃典農中郎將鄧健鄧公逸所獻之平南戰略，而且已經得到陛下與亮的一致認同，幼常不妨看一下。”

‘鄧健，鄧健是誰？’

馬謖還是有些不甘心，他自認智謀過人，怎么可能被一個籍籍無名的佃農中郎將給壓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不就是一個種地的嗎？

想到這里，馬謖微微挺直了身板，坐在案前，目光投在那本策劃書上面。

可他看見上面的內容以后便立馬收回了視線，馬謖心下驚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這怎么可能？

馬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上面寫的對南中的策劃竟然比自己的計策要高明的多，甚至具體到每一步該如何做，什么時候做。

策劃書上面的內容讓他越看越心驚。

待看完之后，馬謖整個人身子一軟，眼神變得暗淡無光。

馬謖欲哭無淚：“此人大才，謖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