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蒙蒙亮,檀棄就聽著虞容出門的聲音。
按照昨日說的,他去拜訪幾位并不偏向陳王幼子的貴族大臣,探探口風。
檀棄也從床上爬了起來,日常一套劍法就出門了,她的目標和虞容的迥然相異。
她去的是貧民區。
陳王國的律法還遵循著貴族-平民-奴隸的準則。
貴族犯法有自己的額外免法條律。
平民犯了錯那就被充為奴隸,以往的陳王室靠著向外擴張地盤獲取奴隸,但如今的陳王室哪有這樣的渠道獲取奴隸,但王宮,貴族府邸又不能缺少奴隸,因而對普通民眾的刑罰極其苛刻。
小偷小摸哪怕是摸了一個包子都要被罰為奴隸。
因此貧民區素來是奴隸和貧民混雜。
這二者之間并無明確區別,也許哪天貧民就變成奴隸,甚至遇到某些不講理的貴族,抓了貧民直接充當奴隸。
其余國家倒是也有這些,昭國尤甚。
但像福國幸國這些,就算是出于經濟發展方面考慮,也并不允許奴隸數量過多。
檀棄還是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
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被抄沒的貴族,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培養著用的好苗子,管理月港她需要人手。
當然錢還是找虞容借的,以前是沒還的,現在是有還的,她有了稱號封地,自然也有了俸錢,只是不多,以福珠為主,而且還沒到手。不過按照姨姨們的提醒,該報銷,報銷,絕不拿自己的錢填項目。
檀棄換了身普通衣服出來的,按著當地人指的路,走到一處小河前,來往還有船夫撐著船來回跑。
河不寬,大約四五條船的距離,只是沒有建橋。
船夫收了檀棄兩枚銅幣,銅幣倒是很多地方都通用,是之前陳王室發明的,數量太多,即便其他國家有心想禁也找不著門路。
檀棄踩著船過了河,迎面就是一股撲鼻的惡臭,檀棄退了兩步適應一下這股味道,才往前走。
前面是破敗的帳篷,上面布滿了灰塵,路上都是面黃肌瘦的人,個子也不高,漆黑的面容瞧不出年齡。
街道上到處都是灰塵,檀棄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隔岸就是連綿不絕各式各樣的繁華商鋪。
差別還真是大。
再往前走兩步,檀棄的衣角上都沾滿了灰,路邊多的是插著草的孩子。
其中一位猛地撲了過來道:“貴人,買下我兒吧。”
檀棄瞧著她一時半會沒把腳挪開。
那婦人,應該是個婦人,雖然她干瘦如柴,面頰凹陷,頭發凌亂,其實不太能看出性別,檀棄也只是根據她的聲音來評判的。
檀棄還沒說話,忽地一鞭子就抽了過來。
檀棄沒被抱住的腳一弓,踩中了后頭陰影處一人的鞭子,沒讓那鞭子甩到她腳邊的婦人身上。
那陰影中的人忙跑出來道:“沖撞貴人了,小子只是想教訓下這個奴隸,沒有驚擾貴人的意思。”
檀棄看了眼身上的布料,隨意道:“我不是什么貴人。”
那陰影中的人留著兩撇小胡須,那人吹了吹胡須道:“小人親眼看著您從對岸過來的,那邊沒點錢,沒點地位可住不過去。”
檀棄哦了一聲,面色不變,似乎對這人猜不猜得出她的身份一點都不感興趣,反而問道:“你抽她做什么?”
那人忙道:“這就是個瘋婦,她兒子早就賣出去了,她還天天攔過路人,要人買她兒子,這小人的孩子都賣完了,她還叫,我也是沒有辦法,不然貴人問起,我又沒有孩子,難免叫貴人失望生氣。”
檀棄瞧著底下那個扒在她腳上的婦人道:“瘋婦嗎?”
那婦人還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抱著檀棄的腿,將自己縮到最小。
檀棄瞧了她一會,瞧得一旁的人販一臉疑惑看著檀棄。
人販正要說些什么,檀棄直接開口問道:“這婦人要多少錢?”
人販一愣,也不知是不是怕檀棄買回去嫌棄又回來找他麻煩,還是詳細道:“貴人,這婦人已經不能生育了,年齡也有二十八了,又不會做飯,衣服也只會洗些粗布衣衫,再說臉也不好看,就是買回去賞給下人也沒人要啊。”
檀棄瞧著那人販點了點頭道:“所以,便宜些吧。”
人販一愣,這婦人好歹也能幫他賣孩子,就這么當普通無用婦人賣出去,也是虧了許多。
人販正要說話。
檀棄打斷了他:“你方才自己說的,這婦人沒什么用,買回去只是個累贅。”
人販摸不著頭腦:“那貴人為何要買她?”
檀棄拍了拍衣角剛沾上的灰:“因為本人心善且有錢。”
人販:“.......”他對著這個理由實在無法辯駁,只能心痛地給出一個數字:“五十銅幣。”
檀棄聞言瞧向了抱著她腳的婦人:“五十銅幣么?”
就五十銅幣,她等了這么久?
檀棄給了錢。
人販便將這婦人的繩子單獨解下交給了檀棄。
檀棄伸手接過,沒動只道:“起來吧。”
那婦人方才唯唯諾諾地站起身來。
檀棄沒有在這個地方松開繩,只怕她上一秒剛松手,下一秒這婦人就又被人販子捆走了。
這樣的流奴,連身契都沒有。
檀棄瞧著那兩撇小胡子,這人就在河對岸做生意,這來來往往的人幾乎都要路過這里,想來是個有能耐的,干脆繼續問道:“這里可有瑯風新抄的罪奴?”
那兩撇小胡子聞言一愣,嘿嘿笑道:“原來貴人是來找金氏的罪奴吧?”
檀棄挑了下眉:“金氏?在你這?”
兩撇小胡子抖動了下笑道:“就是不知道貴人是要男奴還是女奴了?”
檀棄思索片刻道:“先帶我去看看男奴。”
陳榮王病重,又欲廢長立幼,那既要為幼子鋪路,不惜以大罪將貴族貶為罪奴,這金氏絕對有大用。
那兩撇小胡子立刻收攤走人。
檀棄拉著那婦人跟在兩撇小胡子身后,也不怕他動什么手腳。
三人穿梭在貧民區,甚至從滿是灰塵的主街道走到了滿是淤泥的小巷。
直到走進一間小屋子里。
那兩撇小胡子,獻寶一般拉開了那掛在鐵籠上的黑布,里面半躺半坐著一位兩鬢已經花白,但瞧著模樣大概四五十的樣子的。
那人聞聲忽地睜眼看過來,雖然餓得久了身體沒什么力氣,但一雙眼仍然極具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