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來這里做什么呀？”女生捏著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分外乖巧。

男生做出一個嘔的動作，女生一巴掌打過去，大聲道：“滾?！?

“探險。你們來干嘛？還背著這么大的包——”林苑用眼神示意被他們放在角落的大書包。

這書包實在很大，能裝下一個人。

“我們來祭祀爸爸，他六年前死在這兒了，他日夜托夢讓我們每到這個時間就來這里給他燒紙燒吃的。”

“你父親的靈魂又不入地府，燒了他也收不到，還不如燒給我——我是說，為什么不去墓地燒？”

女生認真回答：“什么什么？他早就化成灰了，連灰都找不到了。那墳里放的不過是一個空的骨灰盒，貼著他的黑白照?！?

男人抓住重點，直接問道：“那你剛才說我爸爸不入地府是什么意思啊？”

“我聽說橫死之人，不入輪回?！?

“??？真的假的——”女生錯愕道。

安馮笑了，這姐弟真有意思，居然被這一句話就唬住了。

“其實是假的，怨念太重的鬼才入不了輪回?！绷衷氛Z氣輕松道。

一男一女聽了這話，立馬看向周圍，天已經黑了，四周安安靜靜，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不會有。

女生指著男生，說：“姐姐，我叫洪蘊，他叫洪煜。我是他姐——”

男人點點頭。

林苑又認真打量著兩人，看不出來是姐弟，只覺得是兄妹。

那兩個人絕對是命大，才沒有出事。

“我爸爸死在那場大火了，他是臨中高二九班的班主任。那天下午九班的所有學生都在這里聽講座，結果突然起了大火，好多人都被困在這被燒死了——我聽說倒是有一個人好好的，他那時候去上廁所了。反正我爸爸如今是尸骨無存了?！?

“世事無?！彼龂@了一口氣。

林苑一下子就看出來兄妹倆不是什么善茬，除了仇恨自己父親這件事，他們不僅可以找到進來的路，而且是每年這個時候都來，他們就不簡單。

安馮挑了挑眉，看他們一臉輕松的樣子，不像是死了父親的人，他笑道：“我看你們不是很難過呀，小妹妹。”

“我可不認他是我爸，誰家爸爸天天在家喝酒打人，然后在學生面前裝一副君子的作風。惡心……惡心……”洪蘊翻了個白眼。

言以然不說話，只在一旁安安靜靜附和點頭。在他看來，這兩個是人，而非邪祟的同類，可他們見了人，也不害怕，反而和林苑和諧相處起來。

就算他們是單純或是愚笨，也知道這里死了人不干凈，而他們卻敢前來。即使他們有護身符此類東西，也難免不會被影響到。

而他們輕松自如，顯然沒有和他一樣的經歷。是因為看不見嗎？言以然越發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

“他死了，我和媽媽的生活可輕松多了，現在我自己工作了，還可以給媽媽生活費。我弟現在在上大學，大二了，很快也可以自己工作賺錢了?！?

“哦，原來這樣。”安馮人機回復。

“等會你給爸爸燒紙的時候能讓我圍觀嗎？”林苑推給他們兩瓶可樂。

“當然可以。謝謝姐姐請我們吃飯——”

“不用，是他的錢。”林苑看向在一旁沉默吃漢堡的言以然。

突然被call的言以然配合地點點頭，道:“沒事，開心就好?！逼鋵嵤撬麆偛藕土衷啡ベI東西，林苑非點了一堆菜，說是要嘗嘗，結果她沒吃多少，吃了兩個小雞腿和薯條，喝了可樂就說飽了。剩下的就說給他和安馮。

真是不懂光盤行動，節約光榮的人。

洪家兄妹把書包里的東西都倒出來，一沓沓黃紙，紙扎豪宅，紙扎汽車，紙扎衣服，紙扎美女……物種多樣，豪華無比。

林苑表面不動神色，其實內心已經有點心動，“能讓我看你們燒嗎？”

“可以的呀。”洪蘊臉上笑容真誠不虛。

洪煜在一旁沉默，瞪著個魚眼，愣愣看著眾人。不止林苑，安馮和言以然都看出這人的問題。

不出所料，這些紙扎物品全部寫上了洪齊的名字，林苑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些物品被投入火盆之中。

安馮悄悄注意著林苑的小動作，人看著還在，其實魂魄走了好一會。

洪蘊和洪煜燒完東西就離去了，可是他們走的時候林苑沒有問他們是如何進來的。她也不明白這二人的八字為何如此之硬，居然一點事沒有。

難道是因為心思過于純粹，毫無雜念嗎？這不可能的，林苑下意識否定了這個想法。

“媽咪呀，我看到你——偷偷把路引上名字和八字偷偷改成自己的了?！卑柴T笑嘻嘻道。

安馮雖然是奉承的語氣，但是讓人感覺非常不舒服，那種夸大，用力的表情，言以然只在演技差的壞人臉上看到過。

“嗯？”林苑挑下眉，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眼珠死死盯著安馮勾起的嘴角。

“我要離開這里去工作了，你知道的，我與世隔絕這么久了，可不知道這世界進步的怎么樣了，我會想念媽咪的，我聽說啊，現在的人都用一種叫手機的通訊工具——”

“那干嘛不讓他給你買？”林苑指著言以然，之前二人的密謀她盡收耳中，畢竟跟她沒關系，所以她也不去深究。

“他都答應幫我找工作了呀?！?

“好，我給你買——”林苑咬牙切齒，這副吃癟的樣子令言以然在心里暗自發笑，他真的很想笑，但是為了保住小命，還是憋著吧。

“不過我等會要去找你那位好館長，你跟我一起去?！绷衷吩掍h一轉。

她還是那么努力工作。

“得嘞?！卑柴T答應地爽快，“有我在媽你放心，我變成過他的樣子，他的氣息我知道。”

林苑猜得到，安馮所知道的事不簡單，有他在，只要有他心動的條件，他都會說。

所以她也就不和這個人計較了。

為什么要生氣呢？安馮是她什么人呢——什么都不是。

安馮不會讓自己的好話白說，他擅長奉承別人，更擅長從別人身上獲利。簡而言之，不會吃虧，也不能吃虧。

言以然，林苑，都只不過是他取樂的對象。

林苑想要當年的真相，而言以然也有自己的算盤，他當然不會錯過這場好戲。

安馮彎著腰，拉著林苑的胳膊直接穿過大門，言以然沒注意，不知道自己不會穿墻，直接重重撞了上去。他不可能采取自己進來時的方法。

“言先生，你能自己出來嗎？”

“不用擔心，我知道那對姐弟的出去路線，等我一下——”

“行。”

言以然走到二樓，從那扇放著繩子的窗戶出來，平穩地落到地面。看來之前林苑走窗戶也是為了他著想，可惜太短暫了。

他拍拍身上的灰塵，正打算戴上墨鏡，只看見林苑面前站著兩個一黑一白的人，是黑白無常。他與他們交過手。

黑無常笑著點點頭，走進了文化館，白無常繼續和林苑說話。林苑變出一本本子，指著上面的名字給白無?？?。

白無常搖搖頭，揮了揮手，也變出一本本子，和林苑的本子對照。兩個人是在對名字，有可能是死亡名單，言以然猜測。

安馮看見言以然停在角落，迫不及待地把人拉出來，言以然擔心黑白無常和自己算賬，好在二人沒什么反應，還禮貌地和他打了招呼。

“切......”安馮不屑道，推開言以然，快速挨到林苑面前。林苑一擺手，安馮立馬倒出三米遠。

他慢慢爬起來，掃了掃身上的灰塵，把散落的長發用根藍色的發帶綁起來，前面兩縷劉海長長地垂下來，遮住自己本就巴掌大的臉。

這張臉仔細看，似男似女，眉心一顆黑色的痣，笑起來更是魅惑萬分。既魅惑又虛偽，反派長得好看是為了方便做壞事在安馮臉上具象化。

很快，黑無常出來，身后跟著十來人，準確來說是一群白色的飄影。他們排著整齊的隊伍，走到林苑和白無常面前，一個個簽名。

“還剩下喬司南，他已經變成青鬼了，沒法溝通，入不了輪回了——”林苑在紙上比劃，說道。

“找到他了嗎？”白無常問。

林苑搖頭，“沒有，不知道躲哪去。我還有事，沒空等他出現?！?

“還有……他怎么沒在上面簽名？”

“??？我看看——洪喬，給我死出來！”她突然大喊，在場的鬼虎軀一震，紛紛后退半步。

突然鬼群讓開一條路，一個中年人走出來，他的兩只手放在身后，動作舉手投足看著憨厚老實，沒有心眼，他笑嘻嘻地和林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

“行，過來簽名?！卑谉o常說。

安馮覺得有意思，立馬湊過來，同洪喬揮手，快活地說：“嗨，洪老師——”

洪齊嚇了一跳，掉落的筆被林苑及時接住，睜大的眼睛，抑制不住的驚訝，渾身發抖道:“你不是死了嗎？”

“對呀，我就是死了——死了六年了呢，我們倆的忌日還是同一天呢……”見安馮微笑著步步緊逼，洪齊的眼睛瞪得老大，趕忙扯著林苑到自己面前。

林苑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一巴掌甩在洪齊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