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村的案件雖然被官方有意封鎖消息，但牽扯的人數眾多，警方一個個詢問被帶出來的受害人，有的還記得家住在哪，長輩親人的名字。

還有些已經記不得的，就只能通過DNA的比對技術來確認，還有些人仍然找不到匹配上的家庭，最終還是選擇了求助媒體。

從被救出下路村到案件開庭，一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顧己都和這些受傷的女性住在葉家投資的醫院里，她作為關鍵證人也備受關注。

法庭是莊嚴又嚴肅的場合，作為證人上臺的時候，顧己還是有些緊張。

旁聽席坐滿了，他們都紅著眼睛，已經枯萎的眼神因為這次開庭逐漸煥發生機，他們都是受害人家屬。

人群里，有一道有些陰冷的眼神鎖定了她，顧己看過去，只看見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戴著墨鏡的男人。

室內戴墨鏡，好奇怪……

她搖搖頭，沒去管這個奇怪的男人，深吸一口氣走上臺。

媒體的鏡頭對準了她，一個月的時間，顧己的臉沒那么凹陷消瘦，但還是很薄的一片。

她舉起手，聲音不再沙啞，是清冽堅定，擲地有聲的。

“我叫顧己，十九歲，我是八歲那年被王文才和陶曉紅賣去下路村的。

我宣誓，我所提供的證詞均屬實，如有虛假，愿承擔法律責任！”

這一個月，顧己在自己的腦子里過了無數次證詞，她清晰地說出自己這些年被毆打，被虐待，被囚禁。

她露出自己小腿還未愈合的疤痕，淡然地說出：“我想讓警察叔叔救救我們，鐵鏈拴住了我，我只能弄斷腿才能跑出去。”

旁聽席幾乎所有人，包括媒體記者都紅著眼捂住了嘴巴，怕自己發出憤怒的斥責，和對這個今天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的心疼。

“雖然我被拴在豬圈里，但是王文才除了買了我，還買了小杰，小杰是五歲被買來的，村長親自帶來的，說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男孩，他們一直想要個男孩子——”

“你放屁！小杰就是我們的孩子！你個小賤蹄子，老娘撕爛你的嘴！”陶曉紅突然發瘋，差點就從被告席跳出來，但被旁邊的警官立刻攔住，且厲聲警告。

顧己渾身抖了一下，那些年被囚禁虐待的陰影并不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能逃離的。

她的手心腳心開始冒冷汗，頭暈，耳鳴，呼吸急促。

突然，手腕的紅繩有些發燙，像燕燕抓住了她的手，也抓住了她的靈魂。

她站直身體，無比堅定地大聲說：“我沒說謊！他們生不出孩子，除了村長，村子里的每一個人都來過王文才家，王文才平時很喜歡賭錢，但他倆沒有正經工作，每次賭錢都輸好幾萬，這些錢就是買賣人口得來的！”

這一點，顧己可以肯定。

她蜷縮在豬圈的角落里，那時候，小豬還在豬圈陪著她。

那些來交易人口的村民不在乎她的存在。

王家就像是個商貿市場，人不是人，是物品，是牲口，是買賣的貨物，是金錢的交易。

她不畏懼王文才和陶曉紅的目光。

因為身后是無數個能夠保護她的人，還有勇敢向前的自己。

法官的錘子敲下案件的結果，王文才故意殺人，故意囚禁虐待，拐賣，全都是重罪大罪，數罪并罰，處以死刑。

陶曉紅囚禁虐待，拐賣，數罪并罰，處以死刑。

只要和這件事有關的，幾乎都是死刑或者無期徒刑，最低的也判了十七年。

法律冰冷的條例成為了鋒利的武器，插入奸惡之人的胸口，拔出溫熱的血液。

那些惡人的血。

才能焐熱受害者家屬這些年快要死掉的心。

庭審用了五個多小時的時間。

幾個犯人剛開始有多囂張，最后被公布判刑結果就有多腿軟，還有好幾個直接暈過去的。

顧己松了口氣，[神仙姐姐，他們是不是得到懲罰了？是不是，以后他們都不會再出來害人了？]

系統：？

[神仙姐姐？你在喊我？]

[是呀，你突然出現，就像神仙一樣給了我符紙，能讓燕燕自己能報仇，能讓那些亡魂入輪回，你就是神仙姐姐呀。]

[……]她一個地府公職人員，要是被同事知道她被叫神仙，起碼要被笑話八百年。

[你……叫我無妄就行，他們不會再出來了，人界的條款法律現在還是比較完善的，那些沒有被判處死刑和無期的，出來之后也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因果輪回，善惡循環，他們會有報應的。]

顧己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她甜甜道：[謝謝無妄姐姐。]

又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繩，在心里說，謝謝你呀燕燕。

她轉身想要離開，卿潼姐姐和葉叔叔還在外面等她。

但剛出法院，她就被一個頭發花白的奶奶攔住了。

顧己迷茫地看著她，奶奶卻突然跪了下來，扶著奶奶的那對夫妻也跪了下來。

她連忙把人扶起來，“奶奶，你這是干嘛？”

“我的小孫女被拐走，我以為這輩子都找不到她，姑娘，謝謝你肯站出來作證，謝謝你寧可受重傷也勇敢地自救……”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看著顧己的小腿，一想到她剛才掀起褲腿露出的猙獰疤痕，她就忍不住流淚，于是顫抖著手，輕輕地把顧己的碎發捋到耳后。

很粗糙，但很溫暖的手，“姑娘，你這些年，也受苦了，我這個老東西真的真的，謝謝你。”

除了她，旁的家屬也哽咽著道謝。

有些人家的女兒剛上大學，還沒享受美好的人生就被拐走。

有的是剛出生的孩子在醫院就被抱走。

他們站在法庭外，向這個勇敢的女孩道謝，深深的鞠躬。

“我們想給你送東西，但你家里人說你不收，我們這些家屬就想了想，給你做了一床百家被。”

葉叔叔確實和顧己說過，這些家屬想給她錢和禮物，但顧己覺得，他們也遭受了苦難，自己能夠在自救的同時救下她們，也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實在不好意思要。

老奶奶的兒子媳婦拿出一套被子，每一塊布都不一樣，都很漂亮，每一針每一腳都是親手縫上去的。

“孩子，我們謝謝你的勇敢，祝愿你往后余生，每一天都幸福，吃飽，穿暖，無病無災。”

被子很輕，顧己一下子就能抱得動。

被子很重，承載了他們的善意，承載了針線之下藏著的祝愿，沉甸甸。

“我會的。”顧己眼睛紅紅的，“你們也要健康平安，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