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

定了定神，終于不是一望無際的黑色，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樹，外加死氣沉沉的黑色天空。

他迷糊間，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差點還再摔一跤。剛才，是靠著樹坐著嗎?

他感覺手上有根像木棍的玩意，身上感覺負著像石頭的重物。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不從這些樹中走出去，他就會永遠睡在某棵樹下。

他的腦子已經帶不動他的眼睛去看什么北極星了，或許還是陰天，他一步一步向前挪著，弓著腰，低著頭，拖著那條木棍，憑著感覺，朝著他心中感覺到的微光走去。

客觀來說，毫無方向感地走著。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突然還感到一陣突閃而過的輕松。

肚子已經空虛到疼痛，頭天旋地轉的，耳朵進不了一絲雜音，好像這片森林，只有他的心聲存在。

漫無目的..….漫無目的……

突然。

前面的一堆草叢，窸窸窣窣。仿佛有個人影。

他下意識的緊繃，繃緊，把拖著的木棍，舉在手中。

啊!

這片森林多出了一聲慘叫。

人影，墜地。

他怔了怔，應激地向后仰，隨即又跌跌撞撞地向前邁去，他什么也沒干。

這個人影，套著一件特殊的皮夾克。

他低頭看向手中那東西。

一把槍。

我是一個獵人?剛才?

他彎腰，小心翼翼，跪在那倒下人的旁邊，看著那皮夾克。

紅藍雙色旗。

他又望向自己的衣服，也有一個。

很熟悉。

他瞅到了那人的一個吊牌。

“卡爾·薩里，南唐共和軍十五軍公團隸屬，上士。”

他驚恐地后退幾步，全然沒注意自己的跪姿，一個不穩，就向后翻去。

他往自己身上摸，同樣摸到一個證件，低頭看。

“貝克爾·比卡斯，南唐共和軍第九軍團第二集成旅隸屬，少尉。”

我是個士兵?準確來說，還是一個，軍官?

眼前這位上士，還是和自己同一陣營的?

他突然感覺腦子流進了什么東西，可是再絞盡腦汁去想，什么也想不起來。

該怎么辦?

一陣鈴聲劃破天空。

在上士夾克中的口袋。

比卡斯，把那個傳呼機，拿了出來。接通。

一個陌生的語言。陌生而又熟悉。他突然感到危險，把傳呼機往遠處一拋，起身扭頭就往前走。

沒力氣走。他發現。

可是在內心深處，又有力量把他指引。

我是一名士兵。我應該找到我的陣地。

他突然看到，上空中彌漫著灰煙，在夜色中，但很清晰，像刻在空中的，很深，很明顯。

走，走，走，踩了無數個水洼，身上濺了數不清的泥，..….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看來剛才的黑夜，不是夕陽落彩，而是黎明前夕。

他似乎發現這森林間，有一條稍寬的小道，像是被人開辟出來的。他的眼神突然露出光彩。

便沿著走。

他發現了一盞路燈。燈罩已經破碎，里面的燈泡已經不翼而飛。他又發現了幾盞，可同樣只是個擺設。

南唐，現在連路燈都沒有了嗎?

幸好不再是黑夜。再沿著走。眼前浮現出一道橫橫空而降的鐵欄桿。走近一看，

他想，他快成功了。一條瀝青公路。

他跨過鐵欄桿，有點吃力。他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站在路面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路，筆直而又扭曲。

他聽到了汽車的馬達聲，回頭一看，一輛車緩緩開來，這車看不進出任何顏色，油漆掉光了，甚至最前的擋風玻璃，好像也沒有。

他打開雙臂，攔住了那輛車。沒等對方開口，就一把拉開車門，往里一坐，坐在后排的中間。

他想回到他的目的地。

耳邊又傳出那種陌生的語言。

原來好像在哪也聽過，不是傳呼機。

車上人的聊天，音響放的后朋。

他看向左右兩個人，都穿著制服。

軍服。

只不過，那兩人的右臂上，是藍白旗。

他們，不懷好意地笑了。

他，頓感眼前一黑。被套上了一個黑頭套。

他拼盡全力往車門頂。

結果，

很順利地滾下了車。笑聲遠去。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鐵欄桿——同樣也是一望無際的——他緩緩蹲下，靠著欄桿，坐著。

幾只鳥從天空掠過。

還不是晴天，陰郁的天空把太陽趕走了。

他感覺手上少點什么。槍不見了。

他往背后一摸，有個背包。

他脫下肩帶，把背包抱在懷中， 拉開拉鏈——中途卡了幾次——還是打開了。

原來里面有幾塊壓縮餅干和半瓶水。

他突然感覺，自己好傻。

像餓狼一樣拆封。

眼睛不再那么發麻充血。他抬頭，對面的欄桿，往上延伸，再有一塊鐵板。

洹京。

這里是什么地方。

尿意席卷而上，他站起來，可是一丁點也擠不出來。他扎好褲帶，朝欄桿笑了笑，擺了擺手。

再一次坐下。

從背包里找到了一張照片，還有光澤。

一個女人。

他望著這個女人，出神。

感覺失去的力氣又要回來。

失去的回憶..….

清醒……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