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賓客漸次散去,篝火已燃成暗紅的炭堆。阿念站在沙灘上,聽著潮水漫過腳面的聲響,忽然想起郁辭墨曾說過:“凌晨兩點的海浪最溫柔,因為它剛從月亮那里來。”此刻月光如紗,將他的身影鍍上一層銀邊,他正彎腰撿拾被潮水沖上岸的貝殼,西裝褲腳早已濕透。
“累嗎?”他忽然直起腰,將一枚扇形貝殼放進她掌心,“當年你總說要撿滿一玻璃罐貝殼,現在我們的婚房里已經有七十二罐了。”阿念摸著貝殼內側的紋路,想起十六歲那年,他為了幫她集齊“孤島十二種珍稀貝殼”,險些被水母蜇傷,最后趴在床上任由她涂藥膏,還笑著說:“阿念的手法比護士溫柔多了。”
遠處的燈塔每隔七秒閃一次光,這是郁辭墨特意讓人調整的頻率——因為她曾說過“七是最幸運的數字”。光束掃過海面時,她看見礁石上的“念”字被月光照亮,筆畫間還嵌著幾枚熒光貝殼,那是明清野帶著江嶼熬夜鑲嵌的,說是“要讓愛情在黑夜里也能發光”。
“還記得我們的‘潮水誓言’嗎?”郁辭墨忽然開口,聲音混著海浪的低吟。阿念抬頭看他,發現他眼里映著細碎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鉆。他伸手握住她的左手,無名指上的海星戒指與他的婚戒輕輕相觸,“十二歲那年,我帶你去看漲潮,你問我‘海水會永遠這么藍嗎’,我說‘會,就像我會永遠喜歡你’。”
記憶如潮水般漫過心頭。那天她穿著他的白襯衫當裙子,下擺被海浪打濕,他蹲在她面前,用樹枝在沙灘上畫下波浪線:“阿念,你看,潮水退了又漲,但沙灘永遠在這里。就像我對你的喜歡,退潮時藏在心底,漲潮時漫過整個世界。”
“現在我要兌現這個誓言了。”郁辭墨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防水信封,里面是兩張泛黃的紙,“這是我十八歲寫的‘潮水契約’,當時覺得自己酷斃了,現在看……”他笑著搖頭,將紙張展開,“上面寫著‘每年結婚紀念日,都要和阿念去孤島看潮水,若違此約,就把公司股份全送給江嶼’。”
阿念忍不住笑出聲,想起江嶼曾說過:“郁總當年在書房寫這份契約時,我在門口偷聽,他邊寫邊嘀咕‘阿念會不會覺得我太幼稚’,結果寫完還拿火漆印封口,像是什么商業機密。”她接過紙張,看見落款處的火漆印果然還在,只是邊緣有些磨損,顯然被他反復打開過無數次。
“還有這個。”郁辭墨又拿出一個透明小瓶,里面裝著混合的沙粒,“這是我們每次來孤島時帶回去的沙子,有金色的、白色的,還有你最喜歡的‘會發光的黑沙’。”他輕輕搖晃瓶子,沙粒在月光下折射出斑斕的光,“等我們老了,就把這些沙子倒進魚缸里,這樣每次看魚,就能想起孤島的潮水。”
阿念忽然想起上個月整理儲物間時,發現一個標著“潮水記憶”的紙箱,里面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瓶子,每個瓶子上都貼著標簽:“2018.5.20阿念第一次說‘海好看’”“2020.8.15暴雨后的彩虹沙”“2023.3.1我們的訂婚日”。原來他早已將他們的愛情,分裝在每一粒沙子里。
“現在,我要和我的新娘做一件重要的事。”郁辭墨忽然彎腰抱起她,走向海水沒過膝蓋的地方。阿念驚呼一聲,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婚紗下擺立刻被潮水浸透,卻聽見他在耳邊輕笑:“別怕,這是‘潮水儀式’的一部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確保她的腳穩穩踩在海底的細沙上,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支防水記號筆。“還記得我們每年在礁石上刻字的習慣嗎?”他指著不遠處的“念”字旁邊,那里果然留著一塊空白區域,“今年我們要刻上‘永恒’,用潮水來見證。”
阿念看著他半跪在礁石前,海水沒過他的腰部,西裝襯衫被浸透貼在背上,卻依然專注地握著筆。月光勾勒出他的肩線,讓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總裁,此刻像個認真做手工的少年。筆尖劃過礁石的聲音混著海浪聲,他每一筆都很慢,仿佛在雕刻他們的未來。
“好了。”幾分鐘后,郁辭墨直起腰,伸手抹去額角的水珠,“該你了。”他將筆遞給她,阿念這才發現,他刻的“永”字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海星——那是屬于他們的符號。她握著筆,指尖微微發抖,想起十二歲那年,他握著她的手在礁石上刻下“念”字,那時她的字歪歪扭扭,他卻夸“比任何藝術品都珍貴”。
“永恒。”她輕聲念出這個詞,筆尖落下時,忽然有冰涼的海水濺在手腕上。不知何時漲潮了,海浪已經漫到她的大腿根部,卻被郁辭墨用身體擋住,形成一道溫暖的屏障。他的左手始終虛護在她腰后,防止她滑倒,右手輕輕托著她握筆的手,幫她完成最后一筆。
當“恒”字的最后一豎落下時,一個浪頭突然打來,將礁石上的字跡暫時淹沒。阿念驚呼一聲,卻被郁辭墨緊緊摟進懷里。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里帶著笑意:“別擔心,潮水只是在給我們的誓言蓋章。”
果然,當浪花退去,“永恒”二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筆畫間還嵌著幾顆細小的貝殼碎片,像是潮水留下的祝福。阿念伸手觸碰字跡,發現郁辭墨在“恒”字的豎心旁,偷偷刻了個極小的“墨”字——就像他永遠站在她的左邊,守護著她的心跳。
“現在,我們需要一個見證者。”郁辭墨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裝著一張卷好的紙條,“這是我們的‘潮水情書’,里面寫著我們對彼此的承諾,還有……”他忽然笑了,耳尖在月光下泛著粉紅,“還有我第一次吻你時的心跳頻率,是每分鐘一百一十七下。”
阿念的臉瞬間滾燙,想起那個在燈塔頂樓的夜晚,他的心跳確實快得驚人,甚至蓋過了外面的風聲。她看著他將瓶子小心翼翼地埋進沙灘,用礁石壓住瓶口,確保它不會被潮水沖走:“等五十年后我們再來,就把它挖出來,看看當年的誓言有沒有被潮水帶走。”
“五十年后,你還能記得來挖嗎?”她仰頭看他,發現他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汗水。他忽然低頭吻她,咸澀的海水混著他唇上的薄荷味,像極了他們的初吻——那時他也是這樣,帶著海風的氣息,闖入她的世界。
“就算我忘了,潮水也會記得。”他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十二分的認真,“阿念,你知道嗎?潮汐是世界上最守信用的東西,它答應過月亮的事,永遠不會食言。就像我答應過你的事,就算過了一千年,也會做到。”
遠處的燈塔突然變換燈光,從白色變成象征永恒的紫色。阿念知道,這是明清野在操控燈塔的控制系統,這個向來玩世不恭的大男孩,其實比誰都在意他們的婚禮細節。江嶼的聲音忽然從岸上飄來:“郁總,再泡在水里,您的定制西裝就要報廢了!”
兩人相視而笑,郁辭墨輕輕抱起她,走向沙灘。阿念將頭靠在他肩上,聽見他胸前的口袋里傳來輕微的震動——那是他的手機,里面存著他們的婚禮直播錄像,此刻應該有無數人在屏幕前見證他們的幸福。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始終是眼前這個男人,和這片承載著他們青春的孤島。
潮水在他們身后輕輕嘆息,仿佛在訴說著千萬年不變的浪漫。阿念忽然想起林婉送的海鷗胸針,此刻正別在她的婚紗上,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像要展翅飛向月光。她知道,所謂永恒,從來不是時間的刻度,而是當潮水退去,礁石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就像他眼中的愛意,從未改變。
郁辭墨將她放在篝火旁的躺椅上,彎腰替她脫下浸水的婚鞋,露出被海水泡得發白的腳踝。他忽然低頭,在她腳踝上落下一個輕吻,像吻一枚珍貴的貝殼:“以后每年的今天,我們都來孤島看潮水,好嗎?”
阿念點頭,伸手撫摸他濕潤的頭發。火光映著他的側臉,讓他看起來像個守護寶藏的少年。她忽然明白,他們的愛情之所以能跨越門第與陰謀,正是因為始終保持著孤島般的純粹——沒有雜質,沒有算計,只有潮水與礁石的永恒相伴。
當第一縷晨光爬上地平線時,阿念靠在郁辭墨懷里,看著潮水一點點退去,露出他們刻在礁石上的“永恒”。遠處的浮燈還在漂蕩,像一串散落的星星。她知道,無論未來有多少個潮起潮落,只要身邊有這個人,每一個瞬間都會成為永恒。
潮水證永恒,不僅是一句誓言,更是刻進生命里的承諾。就像此刻的孤島,無論歲月如何變遷,始終會記得,有一對戀人,用貝殼、用沙粒、用潮水,寫下了屬于他們的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