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阿念站在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殼邊緣。屏幕上“時哥“的來電顯示跳動如心臟，她深吸一口氣，劃開接聽鍵。

“阿念，來醫院。“時景淵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背景里有消毒水的氣味和監護儀的滴答聲，“媽又犯病了，喊著要見你。“

手機從掌心滑落，阿念踉蹌著扶住窗臺。玻璃上的雨痕蜿蜒成孤島的海岸線，她想起七年前那個臺風夜，也是這樣的暴雨，時景淵背著她在泥濘里狂奔，邊跑邊罵：“周念，你要是敢死在這破島上，我就把郁辭墨的公司拆成碎片！“

玄關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郁辭墨帶著一身雨氣進門，西裝肩線洇著水痕，卻在看到她臉色的瞬間，三步并作兩步沖過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哥......“阿念嘴唇發抖，指甲掐進他的腕骨，“他讓我去醫院?！?

男人眸色一沉，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痣：“不是說好了？這次由我出面和時景淵談。你忘了我們的計劃？“

計劃。這個詞像一根細針扎進太陽穴。三天前，他們在律師事務所簽署了離婚協議，卻在走出大門的瞬間，郁辭墨將她抵在黑色轎車上，吻得她幾乎窒息：“假離婚，懂嗎？我們要讓時景淵放松警惕，才能調出當年孤島項目的資金流水。“

阿念攥緊他的領帶，雨水混著睫毛膏糊進眼睛：“可是媽媽她......“

“噓——“郁辭墨低頭在她額角落下一吻，指腹輕輕摩挲她顫抖的耳垂，“醫生說過，伯母的阿爾茨海默癥需要穩定情緒。時景淵拿她當籌碼，你越妥協，他越不會放過我們。“

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視頻通話請求。畫面里，時景淵半跪在病床前，掌心托著母親枯瘦的手，鏡頭轉向床頭時，阿念猛地捂住嘴——床頭柜上擺著她七歲時的照片，邊角被摩挲得發毛，旁邊是一罐已經過期的潤喉糖。

“念念，“母親的聲音像被風吹散的棉絮，枯槁的手指隔著屏幕點了點照片，“墨墨怎么沒陪你來？他答應過要帶念念去看海豚的......“

阿念的指甲摳進掌心，指甲縫里滲出血絲。七年前，郁辭墨正是用“帶她去看海豚“的借口，騙她上了那艘開往孤島的游艇。那時她還不知道，所謂的“親子夏令營“，不過是時景淵為了阻止郁家收購孤島項目，特意安排的“意外“。

“媽，我......“她剛開口，就被時景淵截斷。

“阿念，明天中午十二點，來半島酒店頂樓。“他轉身時，白大褂下擺掃過床頭柜，潤喉糖罐子滾落在地，“單獨來，別讓郁辭墨跟著。否則——“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監護儀上起伏的曲線，“媽最近心率不太穩定?！?

視頻掛斷的瞬間，郁辭墨的手機也響了。他看了眼屏幕，臉色鐵青：“時景淵給我發了條短信，說如果我敢出現在半島酒店，就把當年救你的那個護工送進精神病院?！?

阿念渾身發冷。她記得那個護工，姓陳，總在深夜偷偷給她送熱牛奶。后來有天早上，陳姨突然消失了，時景淵說她“家里有事“，但郁辭墨查到的資料顯示，陳姨的兒子正在接受時氏集團的“全額資助“。

“他在逼我們分開行動?！坝艮o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墻上，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明天你按時去半島酒店，我會讓江嶼在頂樓通風管道里裝微型攝像頭。時景淵要談什么，我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但你記住，無論他說什么，都別答應跟他走?！?

阿念點頭，指尖悄悄攥緊他西裝口袋里的錄音筆。這是明野昨晚偷偷塞給她的，說“關鍵時刻能當證據“。她不知道郁辭墨知不知道這個錄音筆的存在，但此刻男人眼底翻涌的暗潮讓她心悸，像極了七年前臺風夜，他背著她在海里掙扎時，眼里倒映的閃電。

半島酒店的博弈

半島酒店頂樓的旋轉餐廳空無一人。水晶吊燈在正午陽光里折射出冷冽的光，時景淵穿著深灰色西裝，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兩杯橙汁——其中一杯杯壁上凝著水珠，顯然剛從冰桶里拿出來。

“坐?！八腹澢昧饲脤γ娴囊巫?，聲音里帶著某種病態的溫柔，“還記得嗎？你十五歲生日，我在這里給你辦過茶會。你說討厭香檳杯的形狀，我就讓人把整個餐廳的杯子都換成了獨角獸造型?！?

阿念坐下時，膝蓋不小心碰到桌腳。高腳杯里的橙汁晃出漣漪，像極了孤島懸崖下的暗礁區，每次漲潮時都會泛起白色泡沫。她還記得，郁辭墨就是在那里找到她的，渾身是傷的少年把她護在懷里，用襯衫堵住她腹部的傷口，一遍遍地說：“阿念別怕，我帶你回家?！?

“媽怎么樣了？“她低頭盯著桌布上的刺繡花紋，無名指上的婚戒硌得生疼。這是昨天郁辭墨塞給她的，說“戴著這個，時景淵就不敢拿你怎么樣“?？纱丝蹋K金戒圈在陽光下發著冷光，像極了時景淵辦公室里那排裝著蝴蝶標本的玻璃盒。

“媽？“時景淵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苦澀，“她連我都認不出，卻記得郁辭墨答應過帶她去看海豚。阿念，你真的以為，郁辭墨接近你是因為愛情？“

他推過一個牛皮紙袋，封口處蓋著郁氏集團的火漆印：“這是他父親當年收購孤島的會議記錄。你以為那場臺風是意外？是郁家故意制造的'自然災難'，為的就是逼走島上的原住民，低價拿下開發權?！?

阿念的指尖懸在紙袋上方，仿佛觸到了燃燒的炭火。她想起郁辭墨書房里那幅孤島地圖，右下角用紅筆圈著“念嶼“兩個小字——那是他去年私自為孤島改的名字。

“打開看看。“時景淵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像哄孩子般輕柔，“里面還有你七歲時被送去孤島的醫療報告。郁辭墨明明知道，你當時已經確診了應激性失語癥，卻還是把你騙上了那艘船?！?

牛皮紙袋里掉出一張泛黃的紙，標題欄赫然寫著：“周念小朋友孤島生存訓練評估報告“。照片上的小女孩穿著迷彩服，脖子上掛著急救哨，眼神里透著與年齡不符的驚恐。阿念渾身發抖，她終于想起為什么每次看到郁辭墨的瑞士軍刀，都會心悸——那把刀曾抵在她咽喉上，逼著她在暴雨里跑完三公里山路。

“他在利用你，阿念。“時景淵繞過桌子，單膝跪地握住她的手，“當年我之所以把你留在孤島，是想等郁家收購失敗后再接你回來?？捎艮o墨卻趁亂把你帶走，用你的'失蹤'作為籌碼，逼我爸在收購合同上簽字?！?

阿念猛地抽回手，婚戒刮過他的掌心，留下一道淡紅的痕。窗外云層突然裂開道縫隙，陽光落在時景淵眼角的疤痕上——那是七年前他為了救她，被礁石劃開的傷口。

“所以你現在要用媽媽威脅我？“她的聲音里帶著顫抖的怒氣，“你明知道她不能受刺激，還拿監護儀的數值當武器！“

“我沒得選！“時景淵突然提高聲音，指節叩響桌面，“郁氏集團正在轉移海外資產，一旦他們完成并購，島上那些被埋的尸體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心上。阿念想起上個月和郁辭墨回孤島時，他曾指著一片紅樹林說“這里以后要建度假村“。當時她蹲在泥地里撿貝殼，指尖觸到一塊生銹的工牌，上面模糊地印著“時氏建筑“的字樣。

“尸體......什么尸體？“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

時景淵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U盤，金屬外殼上刻著“2018.08.05“——那是他們離開孤島的日子。

“這是當年的工程監理日記?！八穆曇舻统寥缒汗模坝艏覟榱粟s工期，把違規施工的工人丟進了防波堤的混凝土里。你以為你在島上聽到的'海浪聲'，真的是潮水？那是工人被活埋時的慘叫。“

U盤在桌面滾出一道弧線，停在阿念腳邊。她想起每個雷雨夜，郁辭墨都會把她緊緊摟在懷里，說“聽，這是大海在說我愛你“。原來那些所謂的“情話“，不過是掩蓋罪惡的白噪音。

“跟我走，阿念?！皶r景淵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我已經聯系了國際刑警，只要你指認郁辭墨當年參與策劃孤島事件，我們就能凍結郁氏的所有資產。媽媽的療養費、島上受害者的家屬賠償，都有著落了。“

阿念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餐廳的落地鏡上。鏡中的自己穿著郁辭墨選的淡紫色連衣裙，領口別著他送的珍珠胸針——那是用孤島的珍珠母貝打磨的。她想起今早出門前，男人替她戴上胸針時說：“等這件事結束，我們就去孤島拍婚紗照，在你撿貝殼的地方。“

手腕上的脈搏跳得厲害。她想起明野說過，錄音筆的續航時間是兩小時，此刻應該已經錄下了關鍵對話。指尖悄悄按向口袋里的手機，給郁辭墨發去約定好的信號：“雨停了“。

“好，我跟你走?！八犚娮约旱穆曇粝耧h在半空的落葉，“但我要先去醫院看媽媽。“

時景淵眸色微動，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早該這樣了，阿念。你總是太相信別人，卻忘了......“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只有哥哥才是永遠不會傷害你的人?！?

餐廳大門突然被推開。郁辭墨渾身濕透地沖進來，頭發滴著水，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里，露出里面染血的襯衫——左胸口的位置，有一道新鮮的刀傷。

“放開她。“他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目光死死鎖住時景淵扣在阿念手腕上的手。

時景淵冷笑一聲：“你果然裝了監控。怎么，怕我揭穿你當年把阿念當誘餌的事？“

郁辭墨踉蹌著上前，血珠滴在白色大理石地面上，開出妖艷的花：“那你呢？你敢說自己沒利用過她？阿念被活埋在廢墟里的三天，你在哪里？“

這句話如驚雷炸響。阿念猛地抬頭，記憶深處的黑暗突然裂開縫隙——她看見自己被壓在倒塌的木屋下，頭頂是暴雨沖刷的泥土，耳邊是郁辭墨近乎崩潰的呼喊：“阿念！堅持住！我馬上來救你！“

“你騙她！“時景淵的拳頭砸在墻上，石灰簌簌掉落，“明明是你為了搶施工圖紙，把她推進了塌方區！“

阿念的頭劇烈疼痛，碎片般的畫面紛至沓來：生銹的鋼筋、潮濕的苔蘚、郁辭墨扒開泥土的手，以及——時景淵站在塌方邊緣，手里拿著對講機，冷冷地說：“先救圖紙，人質的死活不用管。“

“夠了！“她突然尖叫著推開兩人，錄音筆從口袋里滑落，滾到郁辭墨腳邊。男人彎腰撿起時，屏幕上跳出明野的短信：“U盤內容已同步，監理日記是偽造的?！?

時景淵的臉色瞬間煞白。阿念看著他下意識摸向西裝內袋的動作，突然明白過來——剛才他展示的“證據“，不過是另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為什么......“她的聲音里充滿疲憊，“你們都在用我當棋子？“

郁辭墨伸手想抱她，卻在看到她后退的動作時，痛苦地閉上眼：“阿念，當年塌方是意外。我發誓，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你。時景淵偽造監理日記，就是為了破壞我們的計劃，讓你恨我。“

時景淵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計劃？你們的假離婚計劃我三天前就知道了。郁辭墨，你以為買通我秘書的是你？其實是我讓她故意泄露行程的?！?

餐廳陷入死寂。阿念看著兩個男人眼中翻涌的暗流，突然想起孤島的潮汐——表面平靜的海面下，永遠藏著吞噬一切的漩渦。

“現在怎么辦？“她彎腰撿起U盤，金屬外殼在掌心發燙，“繼續互相算計，還是坐下來談談？“

郁辭墨和時景淵對視一眼，同時伸手去拉她，卻在指尖即將觸到她衣袖時，又同時收回手。

窗外，暴雨終于停歇。一縷陽光穿過云層，落在阿念無名指的婚戒上，折射出七彩光暈。她想起郁辭墨說過，鉆石的成分是碳，而碳是生命的基礎。也許有些傷口永遠不會愈合，但至少，他們可以選擇不再用新的謊言覆蓋舊的傷痕。

“明天上午十點，在郁氏會議室。“她將U盤放進隨身的托特包，語氣里帶著從未有過的堅定，“我要親眼看著你們銷毀所有關于孤島的陰謀，然后——“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震驚的臉，“我們一起去醫院，陪媽媽看海豚紀錄片。“

轉身離開時，阿念聽見身后傳來兩聲幾乎同時的嘆息。她知道，這場關于愛與謊言的博弈遠未結束，但至少，此刻的陽光足夠溫暖，能讓她鼓起勇氣，直面那些被潮水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