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冷得刺骨,卻澆不滅我心頭的那把火,張起靈的指尖陷進了我的肩頭,流出的血絲在激流中散成了紅線,像月老倉促系下的孽緣。巖壁上的青銅碑文掠過眼底,那些“永墮輪回”的詛咒,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抓緊……”他嗆著水將我托出了水面,他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向外游去。
地下暗河的盡頭是座荒廢的義莊,等我們從水里爬出來的時候,才清楚的看到牌匾上寫著“吳氏宗祠”四個大字。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踹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費力的將他拖到神龕前,屋里的長明燈早滅了,供桌上也積著厚厚的灰,我母親的牌位歪斜地在供桌上躺著,底下壓著一封滿是污漬的信,是一封完整的、未被燒毀的遺書。
“邪兒,你父為護張家血脈,假意叛逃,卻被吳二白毒殺。莫信二叔,你與起靈乃天命相連……”
信紙在我的掌心被用力捏成了一團,回憶中,我想起兒時二叔教我寫字,他握著我的手說:“吳家人最重血脈。”可如今看來,他重的哪里是什么血脈,而是權柄,是連親兄弟都能碾碎的貪欲!
門外馬蹄聲如雷,霍玲的尖笑聲刺破寂靜,昏死過去的張起靈忽然驚醒,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的間隙,用力扯下我頸間的玉佩,與他那塊殘玉拼合在一起,按進了神龕暗格中的那個鎖眼,地面在鎖眼契合在一起的時候,轟然洞開,露出深不見底的石階。
“下面有座血池,能解契約反噬。”他用力將我推了下去,自己卻轉身抽出神龕外的一把刀,背對著我喊道,“你走。”
我從地面下死死攥住他染血的褲腳:“張起靈!你又要丟下我?”
刀光映亮他嘴角的笑容,溫柔得讓我心碎。“二十年前我弄丟你一次,”他輕輕的摸著我的臉,“這次換你等我。”
說完拔出了暗格鎖眼上的玉牌,石門閉合的剎那,我聽見霍玲的尖叫與刀鋒入肉的悶響從外面傳來。我失魂落魄的一個人沿著石階往下走,走到石階的盡頭是座冰窖,中央的血池卻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此刻正沸騰如熔巖流淌,池邊的石碑上清晰的刻著:“剜心血祭,可斷輪回。”
我盯著池中的倒影,忽然笑出了聲,原來我與他都錯了,斷橋相遇不是初逢,是重逢,周歲那年他為我戴上的長命鎖,母親咽氣前握著的殘玉,早將我們捆成了死結。
我頹然的跌坐在石碑旁,手中的匕首刺入心口的瞬間,竟然不覺得疼!血滴入池的剎那,冰窖四壁同時浮現出了無數幻影:
二十年前生父將襁褓中的我塞給母親。
張起靈跪在祠堂自請除名。
吳二白往藥碗中抖入砒霜……
血池在幻影中突然炸開滔天的巨浪,一道身影破血而出!張起靈渾身是血出現在我面前,卻將我抓的死死的。“吳邪!”他第一次喊得這般撕心裂肺,“你怎么敢……”
我扯開衣襟,露出了心口正飛速愈合的傷疤。“契約成了,”我貼著他顫抖的唇,笑著看著他,“要死一起死,要活……”
“轟……”霍玲撞開石門滾了進來,我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難道我剛才是在幻覺中!霍玲腹部的血洞汩汩冒血。緩緩的一步一步的向著我們這邊爬來,紅裙拖出猙獰血痕:“族長……救我……”
張起靈將我護在身后,漠然的望著她垂死掙扎,她依舊不肯放棄的看著我:“吳邪!血池能逆轉契約,把鑰匙給我……我可以把霍家和吳家的財富都給你!”
我看著她,嘲笑著舉起青銅鑰匙,當著她的面拋入血池,池水翻涌間,鑰匙化作青煙,她瘋狂般的靠著回光返照的力氣,追著鑰匙跳進了血池,血面映出她最后的扭曲的臉。“霍玲,”我輕笑,“你猜這池水能洗去多少罪孽?”,霍玲最后一聲笑卡在喉間,隨血池一同干涸。
當清晨的晨光透過地面縫隙,刺進冰窖時,我握緊了張起靈的手,只見他白發沾著血,卻比斷橋那日更俊朗。“去西湖看雪吧,”我撓著他掌心的傷疤,“我藏了一壇女兒紅,在斷橋第三塊石板下。”
虛弱的他不知那里來的力氣,忽然打橫抱起了我,“酒夠不夠烈?”他踏著晨露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深情的看著我,“要配你的血才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