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美麗,也格外憂傷。她眼角細密的紋路此刻清晰可見,那是千年歲月也未能抹去的哀傷痕跡。當她向林夕伸出手時,指尖在微微顫抖:“你比我們預計的早來了二十年,我的小公主。這本該是個更溫和的覺醒過程...“
林夕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那些被封印的記憶碎片如同困獸,正在她腦海深處瘋狂沖撞。最后,她只擠出一個破碎的問題:“我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落入平靜的湖面。艾瑟琳眼中的憂傷更深了,她輕聲回答:“你是林夕,永遠都是。但同時,你也是靈語森林最后的靈媒師公主——那個在血色政變之夜,被我親手封印記憶送出王庭的孩子。“
星染的機械臂發出咔噠一聲響,她下意識地上前半步,擋在林夕與女王之間。月光下,三個身影——精靈女王、半機械少女和渾身顫抖的“公主“,構成了一幅充滿張力的畫面。而蹲坐在中央的小溪,琥珀色的眼睛倒映著月光,仿佛見證著這個宿命般的重逢。
隨著女王的手勢,幾位肅穆的長老如同融入樹影般悄然后退,將空間留給她們。
艾瑟琳指向空地中央一塊被月光打磨得異常光滑、表面甚至流淌著微弱綠光的巨大樹樁,示意林夕坐下:“孩子,過來坐這里。這是生命樹脫落的一截根瘤,能暫時撫慰你動蕩的心緒。”
林夕如同提線木偶般,在星染擔憂的注視下,有些僵硬地坐到了那溫潤如玉的樹樁上。
一股奇異的、帶著安撫力量的暖流從接觸點緩緩涌入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讓她劇烈的心跳稍稍平復了一些,但額間的三星印記卻依舊明亮。
“明天的‘凈源儀式’,”艾瑟琳的聲音在寂靜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重量,“其核心目的,并不僅僅是為了幫助星染完成融合。”她看向星染,眼神復雜,“那只是一個引子,一個契機。它真正要喚醒的,是被層層封印在你靈魂深處、關于‘浩劫之夜’的完整記憶。”
“什么……記憶?”林夕的心猛地一沉,剛剛平復的心跳再次如擂鼓般狂跳起來,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艾瑟琳的眼中清晰地閃過一絲深刻的、仿佛跨越了漫長歲月的痛楚,那痛楚幾乎化為實質。
“十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女王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為了讓你能從議會爪牙的圍剿中安全逃離,為了讓你幼小的靈魂不被那滔天的絕望和仇恨徹底摧毀……靈媒師長老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用最強大的靈魂秘術,將你關于那一晚最核心、最痛苦的記憶片段……強行剝離并封印。”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說出這句話也需要巨大的勇氣,“那封印的……包括你親眼目睹……你的父王和母后……被議會‘清道夫’部隊……殺害的瞬間。”
轟!
艾瑟琳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林夕最后一絲僥幸!
“不……”
一聲破碎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音節從林夕喉嚨里擠出。
她猛地捂住胸口,那里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什么被塵封的、血淋淋的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那些困擾她多年的、零散的童年記憶碎片——模糊的血色、刺耳的尖叫、冰冷的金屬反光——此刻仿佛找到了源頭,瘋狂地在腦海中沖撞、拼湊!
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噩夢,是自然遺忘的模糊過往……原來,是被刻意封存的血淚真相!
星染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植物金屬手臂本能地想要扶住林夕,卻被艾瑟琳一個眼神制止。
女王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如同磐石般壓向林夕瀕臨崩潰的精神:
“那段記憶……殘酷得足以摧毀靈魂。”艾瑟琳的聲音帶著沉痛,卻也有著鋼鐵般的意志,“我知道揭開它如同再次經歷煉獄。但是——”
她翠綠的眼眸死死鎖住林夕,仿佛要將力量直接灌注給她,“它不僅僅是你無法逃避的過去,它更是構成你‘存在’本身、驅動你‘靈媒師’血脈力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的痛苦,你的憤怒,你的悲傷……這些強烈的情感,是與萬靈共鳴、駕馭生命樹偉力的根基!”
艾瑟琳伸出手,這次沒有無形的力量阻擋。她溫暖的手指帶著森林的生機,極其輕柔地撫過林夕額間那旋轉的三星印記,指尖觸碰的地方,印記的光芒似乎穩定了一些。
“而且,”女王的語氣驟然變得無比凝重,如同在陳述一個關乎世界存亡的秘密,每一個字都敲打在林夕的心坎上,“在那段被封印的記憶深處……在你父王母后最后的守護中……他們用靈魂烙印的方式,傳遞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一個關于議會正在執行的、足以顛覆整個世界的‘門計劃’的……致命弱點!”
她微微俯身,靠近林夕的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穿透靈魂的力量:“那個弱點,是‘門計劃’能量核心唯一的、無法被復制的命門。只有覺醒了完整記憶、繼承了靈媒師全部傳承的你,才能真正‘看見’它,也只有你,才能利用生命樹的力量……摧毀它!”
“浩劫之夜”的血色陰影,“門計劃”的滅世陰云,父母犧牲的真相,以及那唯一的、寄托了最后希望的“致命弱點”——所有的重量,在這一刻,如同崩塌的山巒,轟然壓在了林夕單薄的肩膀上。
她坐在生命樹的根瘤上,在冰冷的月光和女王灼熱的目光中,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額間的三星皇冠,旋轉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來,光芒明滅不定,仿佛在映射著她靈魂深處掀起的滔天巨浪。
冰冷的恐懼和沉重的真相幾乎要將林夕壓垮,她指尖冰涼,身體微微顫抖。就在這時,一個溫暖、帶著細微呼嚕聲的重量輕輕躍上了她的膝蓋。
是宵(小溪)。它不再是剛才那威嚴的守護靈貓虛影,又變回了那只熟悉的、有著漂亮虎斑紋的貍花貓。但它琥珀色的眼睛里,那份深沉的關切和陪伴卻絲毫未減。
它用毛茸茸的腦袋,一遍又一遍地、充滿耐心地蹭著林夕冰冷僵硬的手背,溫暖的體溫和熟悉的觸感,像一道細微卻堅韌的暖流,穿透了林夕心頭的堅冰,帶來一絲真實的慰藉。
它喉嚨里發出的低沉呼嚕聲,仿佛在無聲地訴說:“我在這里,無論你是誰,無論你要面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