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任何與靈媒師歷史、血脈研究、甚至是相關傳說有關的文獻…片紙不留。”
她轉向林夕,那雙本應如森林新葉般生機盎然的翠綠眼眸,此刻卻暗沉得如同積淤千年的幽暗沼澤,翻涌著痛苦與憤怒,“這不僅僅是清除知識…這是對歷史的謀殺。他們的目標明確而冷酷——抹去靈媒師存在的一切痕跡。”
她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林夕,帶著一種沉重的警示:“這包括文字記載…器物…以及,活體樣本。”
“活體樣本”四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錐,狠狠鑿進林夕的心臟。她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小溪,仿佛這樣能汲取一絲安全感。
議會想要的不是書,是她!是她這條流淌著守望者血脈的、最后的活證據!
星染的機械關節猛地發出一陣高頻、刺耳的嗡鳴!這并非故障,而是她體內能量核心在極度警戒下超負荷運轉的尖嘯!
覆蓋在她手臂和軀干上的活性金屬裝甲縫隙中,幽藍色的防御性光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般劇烈滲出、明滅閃爍!
她的機械右眼虹膜收縮成危險的針尖狀,瘋狂掃描著影像中被焚毀的書籍,人類左眼中則燃起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怒火。
“白瑾教授呢?”星染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鐵,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壓抑著滔天的憤怒,“她在哪里?議會是否…”
薇拉的表情在聽到“白瑾”這個名字時,瞬間變得極其復雜——那是一種混合著深切的憂慮、無力的憤怒,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她尖尖的精靈耳朵難以自抑地快速抖動了幾下,顯示出內心的劇烈波瀾。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再次揮動橡木手杖。
最后的影像浮現出來:
一間寬敞、布滿書架和星象儀器的圓形辦公室。一位白發如雪的女子背對著鏡頭,安靜地坐在一張寬大的書桌前。
她的背影單薄而挺直,穿著一件樣式簡單卻質地精良的深藍色學者長袍。
窗外本該是學院壯麗的庭院景色,但此刻投射進來的,卻是虛假的、過分鮮艷的全息影像——陽光明媚,學徒們在草坪上談笑,一派祥和。
這虛假的“風景”與辦公室內凝重的氣氛形成了令人窒息的諷刺對比。
白發女子緩緩轉過頭。她的面容有著學者特有的清矍與沉靜,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一只深邃如夜空,帶著洞悉世事的睿智;而另一只…卻覆蓋著一層薄薄的、不斷變幻著微弱數據的銀白色薄膜,顯然是某種高級的監視或控制裝置!
“白瑾…”薇拉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痛的嘆息,仿佛這個名字承載了太多無法言說的重量,“她名義上仍是學院備受尊敬的變形學系主任、高階教授。但實質上…”
薇拉的手杖指向窗外的虛假投影,又指向白瑾那只被覆蓋的“義眼”,“她已經被嚴密軟禁在這座塔樓里,一舉一動皆在議會監視之下。行動范圍被嚴格限制,對外通訊被完全切斷。”
薇拉的目光從白瑾的影像移回林夕臉上,翠綠的豎瞳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沉重:“議會高層有理由懷疑,墨玄失蹤前,將關于靈媒師遺產最核心的秘密,尤其是…如何定位并保護那最后的‘鑰匙’…托付給了她。他們想撬開她的嘴,用盡一切辦法。但又忌憚她在學院師生中的威望和潛在的、尚未探明的反抗能力,不敢輕易對她使用暴力手段,所以才采取了這種…溫水煮青蛙式的軟禁和監視。”
林夕感到懷中那本古老的《靈契錄》突然傳來一陣溫和而堅定的暖意,如同沉睡的心臟被喚醒后的第一次搏動。
這暖意透過布料熨帖著她的肌膚,順著血脈流入心臟,竟奇異地驅散了薇拉揭示的沉重真相所帶來的刺骨寒意。
她想起墨玄在萬象圖書館說過的話——古籍會選擇自己的主人。它選擇她,不僅僅是因為血脈,或許更因為她此刻胸腔中翻涌的、不愿退縮的決心。
薇拉·青葉那雙非人的翠綠豎瞳敏銳地捕捉到了古籍的異動和林夕眼神的變化。
當林夕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粗糙的皮制書脊,感受到書頁下如同脈搏般跳動的能量時,她抬起頭,迎向薇拉的目光,聲音清晰而堅定:
“我們得幫她。”這個“她”,既是薇拉口中犧牲的靈媒師,也是眼前這片正在被議會陰影侵蝕的魔法森林,更是無數被議會野心威脅的世界。
薇拉的嘴角,第一次在林夕面前,勾勒出一個極淡卻真實的弧度。那弧度里包含著贊賞、釋然,以及一絲屬于戰士的共鳴。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鑲嵌著月長石的橡木手杖在布滿發光苔蘚的地面上輕輕一頓。
咚。
聲音低沉,如同遠古巨樹的根須在深處叩擊大地。
隨著這一聲輕響,周圍的景象瞬間發生了變化。那些原本只是安靜散發著柔光的巨型蕨類植物、纏繞古樹的藤蔓、甚至地面厚實的苔蘚,仿佛接到了無聲的號令。
無數細密的、閃爍著翠綠星芒的光點從它們的葉片、莖稈、孢子囊中升騰而起,如同被驚起的億萬螢火,瞬間將昏暗的林間空地映照得如同白晝的翡翠夢境。
這些光點并非無序飛舞,而是迅速匯聚,在林夕、星染和小溪周圍編織成一個流動的、半透明的綠色光罩,隔絕了森林深處可能存在的窺探與寒意。
“跟我來。”薇拉的聲音再次響起,已恢復了山泉般的清冽,卻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引領之力。她不再行走,而是如同沒有重量般懸浮起來,腳尖離地寸許,月長石手杖指向森林更幽深的方向。
她邁步向前。令人震撼的一幕發生了:前方那盤根錯節、密不透風的古老巨樹和纏繞其上的粗壯藤蔓,竟如同擁有生命的仆從般,在她面前無聲地向兩側退開!粗壯的樹根蠕動著縮回地下,糾結的藤蔓蛇行般滑向兩邊,厚如地毯的苔蘚自動向兩側卷起,露出一條由濕潤的黑色沃土和裸露的、散發著微光的樹根鋪就的小徑。
小徑蜿蜒向前,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仿佛森林本身為她敞開了通往核心的秘密通道。
“森林會保護我們。”薇拉的聲音在這條自然生成的通道中回蕩,帶著森林本身的承諾。
林夕深吸一口氣,懷中的《靈契錄》似乎也感受到了森林的意志,溫熱變得穩定而有力。
她抱著小溪,感受到靈貓柔軟毛發下那顆同樣堅定跳動的心臟,邁步跟上了懸浮前行的精靈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