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的清晨，柳三江將那條沉甸甸的野豬腿遞到司屠夫面前。司屠夫眉頭微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遲遲不肯接過。

“老屠生，這是您應得的。”柳三江堅持道，目光堅定地看著對方。

司屠夫嘆了口氣，終于伸手接過。“你小子...”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次帶陳建民下山，多照看著點。那孩子槍法是不錯，就是經驗欠缺。”

柳三江點點頭，心里明白這是司屠夫的一番苦心。陳建民是司屠夫的得意門生，槍法雖好，卻從未下過山。這次聽說屯屯長要組織人手進城，司屠夫特意托付，就是想讓陳建民跟著見見世面。

寒風吹過，柳三江裹了裹身上的棉襖。這次下山的還有柳家老三柳家智，都是屯里的好手。跟著柳三江下山歷練，已經成了屯里人心照不宣的好機會。山里人都懂，這種時候人多帶槍才最安全。

回到屯子，柳三江按照規矩處理那頭野豬。除了給司屠夫的腿肉，其他都留了下來。他讓人將肉分給屯子里的每家每戶，特別是要跟著下山的那幾戶，都多給了些最好的部位。

“一城這孩子，懂事。”屯屯長坐在炕頭上，手里捏著煙袋鍋子，眼神欣慰。這些人愿意跟著下山，多少是看在他這個屯屯長的面子上。柳三江如此安排，既讓去的人心里舒坦，又讓沒去的人心服口服，處理得當真周到。

夜幕降臨，柳三江被屯屯長叫去吃飯。炕上熱氣騰騰，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小丫頭三祿坐在柳三江身邊，被三個大人輪番照顧，夾菜招呼。

“慢點吃，別噎著。”柳三江看著三祿鼓鼓的腮幫子，忍不住提醒道。

三福和小虎子坐在對面，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因為偷吃糖果被罰，只能喝著大碴子粥。三福終于忍不住，可憐巴巴地開口：“三叔，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讓我嘗一口唄！”

柳三江板著臉：“找你爺爺奶奶說去，我可管不著。”說著又給三祿夾了塊肉，“慢點吃，都是你的。”

三祿嘴里塞得滿滿的，只能晃動著小辮子點頭，發出含糊不清的應答聲。小虎子聞著香味，連粥都喝不下去了，心里后悔得要命。

“記住這次教訓，”柳三江看了看兩個孩子，“這幾天就別想吃肉了。”

飯后收拾完，柳三江正要帶孩子們回家，屯屯長突然叫住他。只見屯屯長進了里屋，從懷里掏出一卷柔軟的布料，從里面取出幾張紙票和兩塊大洋。

“明天去縣城要兩天，”屯屯長遞過錢，“秦老憨要是不留你們，就讓老銃找地方住。大家跟你去是幫忙，住宿吃飯都要花錢。現在很多地方不收紙票，帶上大洋保險。”

“大爺，我有錢。”柳三江推辭道。

“你那點錢早花完了吧？”屯屯長不由分說地將錢塞到他手里，“賣狍子的錢給了三疆，賣狼的錢讓我和老銃買東西了。要是過意不去，等你以后發達了再還我。”

柳三江沉默片刻，最終收下了錢。柳三疆給他留的那些壓箱底的東西，現在確實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回去早點休息，”屯屯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早讓你大娘做好飯。”

“別讓大娘那么早起。”

“你不來老三也要吃，干糧也得準備。”

柳三江想想也是，就不再推辭。眼看年關將近，等和大爺大娘過個熱鬧年再說其他。

天色尚未破曉，天空還是一片朦朧，柳三江就收拾好了長短兩桿槍。一行十人，全副武裝帶著口糧，用驢車拉著那頭野豬下山。寒風刺骨，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陳建民悄悄湊到柳三江身邊，神神秘秘地掀開棉衣給他看。柳三江差點跳起來——這小子別著兩顆木柄手榴彈！

“你瘋了？”柳三江壓低聲音，“這是去賣東西，又不是打仗！”

陳建民嘿嘿一笑：“老屠生說帶著保險。”

柳三江無奈地搖頭，轉頭去問老火銃帶了什么，結果更是嚇了一跳——老火銃身上居然綁了四顆手榴彈！

“這...”柳三江啞口無言。看來就自己傻乎乎的，以為一桿鐵匣槍就夠用了。合著大伙都準備得這么充分。

下山沒多久，有人突然低聲驚呼：“看！那邊樹上！”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雪道邊的樹上閃過兩點幽幽的亮光。所有人立刻握緊了槍，緊張地盯著那個方向。

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從樹后緩緩走出，向他們這邊走來。驢車停下了，周圍一片死寂。天還沒亮，這時候見到白狐，誰不害怕！這可是五大仙之首，太邪門了！

柳三江卻認出了這只狐貍，心中涌起一絲好奇。白狐感受到周圍每個人投來的驚訝和注視，徑直走到柳三江身邊，優雅地點頭示意。

大伙的眼神都聚到柳三江身上，脖子發涼。完了！狐仙要帶走柳三江的魂！可是誰也不敢動槍，五大仙在關外傳了這么多年，誰不怕！

柳三江卻顯得很平靜，思索片刻后從懷里掏出兩個包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東西送到白狐面前。白狐點點頭，接過包子優雅地吃了起來。吃完后，它用腦袋親昵地蹭了蹭柳三江，轉身消失在茫茫雪林中。

眾人看傻了。狐仙不但找柳三江要吃的，還和他這么親近！這說明什么？難道柳三江真的與山神有什么關系？

就連老火銃也動搖了。自己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這種事，實在是太邪門了！

“走吧。”柳三江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可是沒人動。所有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神秘莫測的異人。

“怎么了？”柳三江回頭看著眾人，“不是要趕路嗎？”

“一城...”陳建民咽了口唾沫，“你...你真的認識那只白狐？”

柳三江笑了笑：“山里的精靈罷了，別想太多。”

這話非但沒有打消眾人的疑慮，反而讓他們更加確信柳三江不是普通人。畢竟，誰能把五大仙之首說成“山里的精靈”？而且看起來還這么輕描淡寫？

老火銃深深地看了柳三江一眼，默默地掏出煙袋，裝了一鍋煙。這一路，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驢車重新啟程，向著縣城的方向緩緩前行。柳三江走在最前面，身后跟著一群若有所思的人。晨光漸漸照亮了山路，積雪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仿佛撒了一地的碎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