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炕上的火苗發出輕微的噼啪聲。柳家貴猶豫了片刻，終于開口：“嶺王爺的皮子，價錢不好說。山里少見，大小不一，皮子稍有瑕疵價錢就差遠了。保守估計，也得百來塊大洋。”

“那是差的。”屯長接過話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追憶，“二三十年前，嶺王爺皮子能賣到小幾百到上千大洋。要是品相好，遇上識貨的，小幾千大洋都有人要。”

“幾千大洋？”柳三江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那可是二十年代的幾千大洋，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才掙幾塊錢，這一張皮子就抵得上一輩子的工錢了。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屯長冷笑一聲，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我給你講個事。青嶺北邊有個姓劉的屯子，有個叫張老四的獵戶，槍法了得，說打眼睛就打眼睛，從不打偏。”

柳三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后來呢？”

“后來有人托他打嶺王爺皮子，給了高價。”屯長的聲音低沉下來，“那時候正值夏天，進山找嶺王爺，那不是找死嗎？可他還是去了。”

“打到了？”柳三江追問道，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

“打到了，而且是完整無損的一張皮。”屯長瞥了眼柳家貴，“主家把皮子送給了張大帥，張大帥高興，賞了個縣長當。”

“那張老四呢？”

屯長搖頭嘆息，眼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賺了錢就飄了。整天逛窯子，染上紅絲，最后凍死在城里。”

“活該！”柳家貴突然激動起來，聲音中帶著幾分義憤，“賺了錢不要媳婦，整天逛窯子抽紅絲，這不是自找的嗎？咱可不一樣，我對這婆娘那是真心疼！”

柳三江正覺得奇怪，轉頭一看，二嫂子周鶯不知什么時候端著飯菜站在身后。她的臉被油燈映照得紅撲撲的，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

“二嫂子，這怎么好意思讓你端來。”柳三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三兒快吃吧，涼了就不好了。”周鶯笑著說，將飯菜放在柳三江面前。

柳三江接過碗，看著柳家貴那副獻媚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絲笑意。他的二哥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威風凜凜，此刻卻像個小媳婦似的。

“媳婦，你說我說得對不對？”柳家貴一臉討好地看著周鶯。

“對對對，你最疼媳婦了。”周鶯笑著應和，眼中滿是寵溺。

柳三江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促狹：“二哥，你說老子打兒子，兒子能還手不？”

“那哪能啊！”柳家貴下意識回答，“不但不能還手，還得說打得好！”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偷偷瞄了眼老爹。只見老爹瞇著眼睛看著這邊，臉上的表情有些玩味。柳家貴趕緊改口：“那個，疼老婆這事兒，我可是從我爹那兒學的。”

“少在這貧嘴，還不去端飯！”屯長沒好氣地說，但眼角的笑意卻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

“這就去！”柳家貴麻利地下炕穿鞋，動作之快，引得屋里人都笑了起來。

屋外的風聲漸漸小了，屯長看著埋頭吃飯的柳三江，聲音變得柔和：“三兒，你這年紀就這么能干，能耐不小了，不用著急。一頭野豬能換不少銀子，足夠你揮霍大半輩子了。嶺王爺的事，能躲就躲吧。”

柳三江頭也不抬地應著：“知道了，大爺。”

屯長沉默了一會，目光中閃過一絲深意，突然問道：“三疆的信真像你說的那樣？該不會是在糊弄我吧？”

柳三江的筷子頓了一下說：“是真的大爺，沒有糊弄你。”說完繼續扒拉著碗里的飯。屯長“嗯”了一聲，這才放下心來。

夕陽西斜，余暉灑在柳家小院的土墻上，給粗糙的墻面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院子里飄著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柴火的煙熏味，是最尋常不過的農家氣息。

柳三江放下碗，抹了抹嘴角的油漬。他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這難得的寧靜時刻。飯桌上，一勤正小口小口地扒著碗里的米飯，她的小臉被飯菜的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大爺，碗就不收拾了，我去找老藥醫看看這東西。”柳三江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手不自覺地摸了摸懷里的麝香。

柳家貴擺擺手，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去吧去吧，這點活計不用你操心。”

柳三江剛要起身，卻見一直安靜坐著的一勤突然伸出小手，圓圓的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三哥，我也要去！”

看著小家伙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柳三江原本到嘴邊的拒絕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輕輕嘆了口氣：“行，不過還得靠自己走，不能抱。”

“嗯嗯！”一勤歡快地點頭，像只小兔子般蹦跳著。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柳家貴猛地一拍大腿，發出“啪”的一聲響：“哎呀，錢還沒給三兒呢！”

“回頭給就是，又不會跑。”屯長慢悠悠地說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院門的方向。

“那是自然，我連大哥的錢都不敢動，更別說三兒的了。”柳家貴的語氣里帶著幾分討好。

屯長的眼神陡然一厲：“嗯？你還惦記你大哥的錢？”

“不不不，我嘴快，說錯了。”柳家貴連忙擺手，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屯長深深地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柔和：“你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跟你媳婦好好過日子，攢點錢，我給你們蓋新房。”

“爹，我們住這挺好。”柳家貴的聲音低了幾分。

周鶯也趕緊附和：“是啊，跟您住一起挺好的。”她的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

“胡說，地方小，你大哥回來也得住，哪夠地方？”屯長從懷里掏出旱煙，動作熟練地點燃，“你們婚后也有段時間了，該要孩子了。家里地方小，孩子睡覺壓著碰著多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