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柳蕓沒在家吃飯，就往廠房去了。

廠院里，柳蕓大口吃著飯，香噴噴的菜湯浸透了雜糧饅頭，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飯菜的香氣在口中蔓延，讓她不由得又夾了一筷子青菜。

鄭氏的手藝本就不錯，如今又有穆氏幫襯，這飯菜的滋味更是上了一個臺階。

鍋里燉著的肉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真沒想到，工人們的伙食竟然這么好。”她在心里暗暗感嘆，心中涌起一絲滿足。

工人們三三兩兩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這魚湯燉得真香！”一個年輕工人端著碗，滿臉陶醉。“可不是嘛，何嬸的手藝就是好。”旁邊的人應和著，“在家哪能吃到這么好的飯菜。”

蘭娘坐在柳蕓對面，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她欲言又止地看了柳蕓幾眼，終于鼓起勇氣開口：“柳娘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柳蕓注意到她的神色，放下筷子，輕聲道：“蕓姐請說。”

“是這樣的......”蘭娘搓了搓手指，聲音有些遲疑，“咱們之前都是從鎮坊繡坊買現成的肩帶，一條要九十文錢。現在訂單從一百條漲到一萬條，這成本......”她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目光閃爍著看向柳蕓。

柳蕓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想著，不如讓附近村子的繡娘們來做如何？”蘭娘小心翼翼地提議，聲音里帶著一絲期待，“她們的手藝都不錯，而且只要給些原料和工錢就行。這樣一來，成本能降下來不少。”“她們能做到咱們要求的品質嗎？”柳蕓輕輕挑眉，目光中帶著幾分探詢。

“當然可以！”蘭娘頓時來了精神，連連點頭，“這些村子里有不少手藝精湛的繡娘，從小就跟著娘學繡活。掛繩的花紋巨素顏，她們完全能勝任。”

柳蕓若有所思地看著蘭娘。眼前這個曾經只會守著小鋪子過日子的女人，如今竟能想出這樣的主意，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具體怎么操作，你考慮過了嗎？”柳蕓問道，目光中帶著贊許。

蘭娘眼睛一亮：“布料和針線還是從城里進貨，量大了價格能壓得更低。每個村子找一個主事的繡娘負責監工和收發，按件計費，做得多賺得多。”

她說著，聲音越發堅定：“給繡娘們一件十五到二十文錢，她們肯定搶著要做。手腳麻利的，一天能做兩副呢！這樣算下來，咱們的成本能降到一半。”

柳蕓聽完，嘴角微微上揚：“不錯，這主意很好。整個計劃書先甩我一份。”

蘭娘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我...我不識字......”她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愧的紅暈。

柳蕓看著她窘迫的樣子，笑著看向正在一旁算賬的韓超：“不會寫可以找人幫忙啊。韓超，你說是不是？”韓超抬起頭，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那是自然，我正好閑著呢。”

蘭娘順著柳蕓的目光看去，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破涕為笑。

另一邊，韓木匠和七叔坐在新堆起的木料上，悠閑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兩個老人的目光落在即將完工的新廠房上。

“想當初，誰能想到這荒山野嶺還能建起這么大的廠子。”七叔感慨道，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欣慰的光芒。

韓木匠點點頭，吐出一口煙圈：“可不是噓，現在村里的年輕人都有活干了，不用再出遠門討生活。”

“最讓人高興的是，連姑娘們都能掙錢了。”七叔笑著說，“以前誰家要是生了個閨女，那可是愁白了頭。現在好了，女孩子也能養家了。”

夕陽西下，工人們三三兩兩結伴回家。

山間小路上傳來的說笑聲，給寂靜的山谷帶來了勃勃生機。田間勞作的村民們看著這一幕，臉上都帶著笑意。

自從墨具廠建起來，整個村子都熱鬧了起來。連空氣中都似乎多了幾分生氣。

忙了大半日，柳蕓踩著夕陽余暉往家走，路上遇到的村民紛紛和她打招呼。

“柳娘子，我家丫頭說你教她認字，真是太謝謝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拉住她的手，眼中含著淚光。

“柳娘子，這個月的工錢比上個月多了五百文呢！”一個年輕姑娘興奮地說。

“多虧了你給了這些姑娘們一條新出路。”村里的族老捋著胡子感慨，“要不然，她們只能在家里等著說親事。”

那些原本只能待在家里的姑娘們，如今也能靠自己的雙手掙錢養家了。連一向看不起女兒的族老們，現在見了這些下工的姑娘們也會笑著點頭。

“柳娘子，天快黑了，路上小心些。”“對對對，慢點走，別摔著。”“回去喝碗姜湯暖暖身子。”柳蕓聽著村民們熱情的囑咐，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等到終于關上家門，她才松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份來自村民們的熱情，雖然有些讓人招架不住，卻也溫暖人心。

她靠在門上，看著院子里的花草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心中涌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夜幕降臨，遠處的山村漸漸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柳蕓站在院子里，看著這片她付出了太多心血的土地，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微笑。

村里的變化，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那些曾經愁眉不展的面孔，如今都綻放出了笑容。那些本該被命運束縛的姑娘們，現在也能昂首挺胸地走在村間的小路上。

晚風輕輕吹過，帶來遠處飯菜的香氣和此起彼伏的說笑聲。

這一刻，整個村子仿佛都籠罩在一片溫暖祥和的氣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