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船只靠近岸邊的瞬間，錢明遠輕巧地躍上船尾。船身微微晃動，驚得幾只水鳥撲棱著翅膀飛走。

“陳錚，打算去什么地方啊？”

陳錚渾身一僵，手中的船篙差點脫手。他艱難地轉過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大人...”

“你說巧不巧？”錢明遠負手而立，目光如炬，“我剛辦完事回來，就看見你這般打扮。”

陳錚的笑容凝固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船只繼續順流而下，兩岸的垂柳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枝條時不時拂過水面，激起陣陣漣漪。

“司馬辰已經被抓了。”錢明遠淡淡道，“從他那里搜出一份情報，寫的是我的行蹤。知道這事的人不多，你卻是最令人生疑的那個人。”

船只緩緩前行，河水拍打著船舷發出嘩嘩的響聲。陳錚的手緊緊握著船篙，指節發白。

“其實我早該想到。”錢明遠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遠方，“為什么你這樣的老吏會甘愿跟著我這個'草包'？為什么司馬德能在你帶隊追捕時逃脫？為什么每次行動都會有人提前得到消息？”

陳錚沉默不語，只是低著頭，任由斗笠遮住他的表情。

“說話！”錢明遠厲聲道。

船身猛地晃動了一下，驚起一群水鳥。陳錚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苦澀而復雜。

“大人既已看破一切，卑職還有什么好說的？”陳錚苦笑，“這一個多月，我已三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今日，怕是躲不過了。”

“為什么要這么做？”錢明遠問，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難道你都不替親人想想嗎？”

“我已讓人通知家中老妻逃走...”陳錚低聲道，聲音里充滿了無奈，“至于原因，實在是身不由己。大人可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

錢明遠沉默片刻，目光掃過陳錚腰間若隱若現的佩刀。“你若被抓，全家都會受牽連。不過...”他頓了頓，“我可以晚些時候再找到你。”

陳錚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又很快被決絕取代。

小船駛近一座石橋，橋下的水流有些湍急。陳錚從包袱中緩緩抽出佩刀，刀身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最后看了眼故鄉方向，眼中浮現出復雜的情緒。

“謝了，大人。”

刀光一閃，鮮血染紅了河水。湍急的水流很快沖散了血跡，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岸上的錢明遠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明白，陳錚用這種方式，既保全了家人，也給了他一個臺階下。可為什么，心中卻隱隱作痛？

河水依舊在流淌，岸邊的垂柳依舊在風中搖曳。錢明遠站在河岸邊，望著逐漸消失的血跡，心中五味雜陳。陳錚的結局，或許就是這亂世中太多人的寫照。

他們都是命運的困獸，被關在這人世的牢籠之中。有人選擇掙扎，有人選擇屈服，有人選擇了結。但無論做出什么選擇，最終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遠處傳來了更多的馬蹄聲，那是巡邏的官兵。錢明遠整理了一下衣冠，轉身離去。天空中飄起了細雨，將地上的血跡沖刷得一干二凈。

這一天，青龍衛又少了一個老吏，但很快就會有新人補上。就像這條永不停息的河流，有人離去，也總會有人到來。

錢明遠策馬疾馳在京城街道上，馬蹄聲踏過青石板路，激起陣陣回響。初夏的陽光透過道旁梧桐樹葉的縫隙灑落，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輕輕拽了下韁繩，放緩了馬速。街邊小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談笑聲不斷傳入耳中，一派繁華景象。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七天前接到這個任務時的情形。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清晨，他剛走進天衙司門，就被告知要查出內部的奸細。任務之艱巨，讓在場的同僚們都露出為難之色。但他卻在短短七天內就完成了任務。

皇城禁衛見到他的腰牌，立即放行。錢明遠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一旁的小太監，大步流星地朝延熙殿走去。

殿外的梧桐樹上，一只畫眉鳥正在婉轉啼鳴。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傳來宮女們輕聲的談笑，整個延熙殿籠罩在一片祥和的氛圍中。

殿內，柳玉華正悠閑地用著午膳。案幾上擺著幾樣精致的菜肴，一碗魚肉羹香氣四溢。她用玉勺輕輕攪動，時不時抿一口，神情愜意。

“這魚肉羹的味道，比往日更勝一籌。”柳玉華輕聲贊嘆。

蘇愫站在一旁，微微欠身：“是御膳房新來的廚子所做，聽說是從江南請來的。”

“哦？難怪有幾分江南風味。”柳玉華點點頭，又問道：“天衙那邊可有什么動靜？”

蘇愫踏著輕盈的步子上前，輕聲稟報：“回陛下，天衙今日頒布禁足令，唯獨青竹堂例外。青龍衛那邊，歐陽司監請動了鳳凰寺的慧明和尚。”

柳玉華手中的玉勺頓了頓：“慧明和尚都驚動了？”她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個消息有些意外。

“是的。”蘇愫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奴婢以為，錢明遠此舉有些過了。他似乎在刻意制造聲勢，讓整個京城都知道天衙在辦大案。”

柳玉華放下玉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你對他有很大的誤解。這孩子做事自有分寸。”

蘇愫還想說什么，殿外突然傳來通報聲：“陛下，天衙巡察錢明遠求見。”

“宣。”柳玉華隨手擦了擦嘴角。

錢明遠大步走進膳堂，正好看見御膳房的人在收拾殘羹。陽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光影，映得殿內明暗交錯。他暗自嘆息，錯過了和女帝共進午膳的機會。

“臣，覲見陛下。”他恭敬地行了一禮。

柳玉華端坐案前，目光落在錢明遠身上：“朕聽聞你在天衙鬧出不小動靜？連慧明和尚都驚動了。”

錢明遠嘴角微揚：“回陛下，臣確實有要事稟報。”

他頓了頓，繼續道：“臣已查明天衙內部的內鬼，玉蘭堂和桃園堂的兩名巡察，現已被拿下，關入天牢。”

柳玉華聽到這話，她的身子不自覺地坐直了。那雙鳳眸中閃過一絲銳利，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詳細說說。”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任誰都能聽出其中蘊含的壓迫感。

錢明遠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笑這位女帝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他不緊不慢地整理了下官服，緩緩道：“回陛下，臣昨日設了個局，用一根'虛空靶子'，將所有嫌疑人都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