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快哭出來的樣子，宗泰安忍不住大笑出聲。陽光下，少年的表情生動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動物。

“起來吧，就你這點出息還想跟陸老先生玩心眼。”宗泰安搖頭道，“你那點小心思，我和陸老還能看不出來？”

陳三樹委屈地撇嘴，他確實耍了點小聰明，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陽光下，他的影子顯得格外蕭索。

“你不是要做買賣嗎？這般做生意怕是難發家。”宗泰安繼續逗他，眼中帶著幾分促狹。

“宗爺爺，您允許我在學堂做買賣嗎？”陳三樹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我可沒這么說。”宗泰安故意板起臉。

陳三樹瞬間蔫了，像個被戳破的氣球。

“不過你可以去找柔柔，她興許能幫你。”宗泰安話鋒一轉。

聽到這話，陳三樹立刻又活了過來，蹦蹦跳跳地說要去給柔柔買禮物。陽光下，他的影子也跟著歡快地跳動。

“你知道她喜歡什么嗎？”宗泰安饒有興趣地問道。

“她對我娘親可是親得很，可惜阿娘不在。”陳三樹撓頭笑道，突然眼睛一亮，“我已想好該備什么禮了！”

看著少年歡快離去的背影，宗泰安若有所思。春日的陽光溫暖而明媚，卻照不進他深邃的眼底。

與此同時，陳三樹抱著包袱，腳步匆匆地穿過興州城熙熙攘攘的街道。街邊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茶樓酒肆中傳來陣陣笑語，但這些都無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找了個僻靜處，小心翼翼地打開包袱，仔細檢查著里面的宣紙。紙張潔白如雪，觸感細膩，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這每一張都凝聚著阿娘的心血，那些日日夜夜守在作坊里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這可是阿娘的心血。”他輕聲呢喃，指尖輕輕撫過紙面，生怕留下任何痕跡。

重新將宣紙包好，陳三樹深吸一口氣，抱著包袱回到了宗泰安面前。他的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自豪，“宗爺爺，這卷宣紙出自我阿娘之手，柔柔一定會喜歡的。”

宗泰安接過宣紙，在燈下細細端詳。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紙面，時而舉到眼前仔細觀察，時而輕輕彈動感受韌性。漸漸地，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眼中浮現出贊賞的神色。

“不錯，確實不錯。”宗泰安捋著胡須點頭，“紙質細膩均勻，吸墨性極佳，某些方面竟比徽州宣紙還要勝出一籌。”

聽到這評價，陳三樹的心跳不由加快。他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宗爺爺，您說這紙能賣一兩半銀子一卷嗎？”

宗泰安的表情凝重起來，緩緩搖頭：“恐怕很難。徽州出產的宣紙每卷不過一兩銀子，即便你這紙更好，讀書人也不會多花這個錢。”說著，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三樹一眼，“況且，新品入市，總要有個過程。”

陳三樹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抱著宣紙去找柔柔。穿過回廊，庭院里的海棠開得正艷，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為青石板鋪上一層淡雅的花毯。

聽聞陳三樹來訪，柔柔立即放下手中的繡活迎了出來。她身著一襲鵝黃色紗裙，發間簪著一支白玉簪子，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優雅。

陳三樹看得有些發怔，“柔柔，兩年不見，我都快認不出來了。”記憶中那個總愛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的小姑娘，不知何時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三樹哥哥！”柔柔笑靨如花，目光卻越過他往后張望，“大娘呢？大娘沒來嗎？”

看著柔柔失落的神情，陳三樹連忙解釋：“阿娘沒來興州城，我是跟同窗一起來的。不過阿娘讓我帶了她親手做的宣紙給你。”

“大娘精通宣紙制作之術？”柔柔眼前一亮，語氣中滿是驚喜。

“你試試看。”陳三樹將包袱遞過去。

柔柔立即喚來丫鬟取來文房四寶，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一首詩。墨色暈染開來，字跡清秀流暢，筆畫之間透著幾分靈動。

“柔柔，你這才華，連讀書人都比不上！”陳三樹由衷贊嘆，目光中滿是欽佩。

柔柔俏臉微紅，壓抑著內心的喜悅，“三樹哥哥此行是來玩的嗎？”她將筆擱在硯臺上，輕聲問道。

陳三樹搖頭，將來意和盤托出。說到價格問題時，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你呀，”柔柔忍俊不禁，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爺爺派你前來尋我商議對策，你就這么直接說了，也不知道拐彎抹角。”

“咱們誰跟誰啊，何必耍這些小聰明？”陳三樹撓撓頭，神情有些窘迫，“直說有什么解決之道，要是沒有，我就只能一兩銀子一卷賣了。”

柔柔托著下巴思索片刻，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三樹哥哥別急，再過幾天將舉辦一場觀花盛會，屆時我要用大娘親制的宣紙揮毫潑墨。若是能在紙上再添些花樣，想必其他小姐一定會爭著要的。”

“真的？”陳三樹眼前一亮，隨即深深一揖，“多謝妹妹指點，我這就回去和阿娘商量，如果能制作出令閨秀們心動的紙張，第一卷必定送你。”

“那我就等著啦！”柔柔笑著應道，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離開宗府，陳三樹看見歐志遠等人在外等候。陽光下，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小子居然認識宗學政？”趙海琴打趣道，拍了拍陳三樹的肩膀，“早知道我就該討好你。”

“我哪知道宗爺爺是學政啊，”陳三樹做了個鬼臉，“不過現在討好我也來得及，就是沒什么用了。”

眾人不禁莞爾。春日的暖風拂過，帶來遠處茶肆的香氣，街邊的柳枝輕輕搖曳，為這份友情增添了幾分詩意。

“走，今日我做東，請你們去長春酒樓。”趙海琴大笑著說，“從明日起可就要閉門苦讀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向酒樓走去。陳三樹的心思卻已經飛回了家中，想著該如何改良宣紙，好讓它在即將到來的賞花會上大放異彩。

街邊的小販還在吆喝，茶樓里的說書聲依舊，但在陳三樹耳中，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阿娘臉上會綻放的笑容，看到了宣紙攤子門前排起的長隊。

長春酒樓內，觥籌交錯間，陳三樹的心思卻始終縈繞在那即將到來的賞花會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街上的燈籠一盞接一盞亮起，為這座古城增添了幾分溫暖的光芒。陳三樹望著窗外，思緒萬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