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蘇瑾來說，這是一次美妙的體驗。溫和的起伏，適中的速度，讓她忍不住跟著其他人一起喊出聲來。直到轉過一個彎道，她才注意到身邊的異常。

顧修年緊握著扶手的手指已經泛白，他閉著眼，唇色蒼白得嚇人。額角有細密的汗珠滲出，順著完美的輪廓滑下。

“顧修年？”她輕聲喚道，心頭突然涌上一絲歉疚。

他沒有回應，只是將手握得更緊了些。

蘇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覆在他冰涼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微微一顫，但沒有掙開。

云霄飛車繼續向前，夜風呼嘯而過。蘇瑾能感受到他的不適，卻又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她心里堵得慌。

當云霄飛車終于停下時，顧修年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仿佛凝固在那一刻。

“結束了。”蘇瑾輕聲說道，試圖喚回他的意識。

他緩緩睜開眼，平日里銳利的眼神此刻帶著一絲茫然，“結束了？”

看著他略顯狼狽的模樣，蘇瑾連忙解開安全帶，“我扶著你出去。”

顧修年勉強站起身，唇邊勾起一抹虛弱的笑，“我還沒那么柔弱。”

然而下車時，他還是不得不扶住蘇瑾的肩膀。這個細節讓蘇瑾的心突然軟了一下。平日里強勢到讓人喘不過氣的男人，此刻露出的這一面，讓她感到既陌生又心疼。

“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她攙扶著他走到長椅旁，“或者喝點水？”

顧修年輕笑一聲，額頭上的汗珠還未完全褪去，“蘇瑾。”

“嗯？”

“我說過，我有些怕這個。”他抬手，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別說出去。”

蘇瑾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的唇色仍然發白，和平日里的形象判若兩人。蘇瑾堅持道：“我是真的想喝水，你在這等我一下。”

顧修年卻已經站起身，“這么關心我，是不是太過了？”聲音中帶著幾分調侃。

蘇瑾追上去，“哪里過了？”

“說謊都說得這么明顯，”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慵懶，“讓我很難辦啊。”

蘇瑾抬頭，對上他含著笑意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他耍了。

“真的是我自己想喝水。”她放軟了聲音，像是在為自己辯解。

顧修年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還有些涼，但溫度正在慢慢回升。

遠處的星空之眼緩緩轉動，將五彩斑斕的光影投射在地面上。游人的歡笑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歡樂的氣息。

蘇瑾偷偷瞥了一眼身邊的男人。他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眉眼間的蒼白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夜風徐徐，帶著初春特有的涼意。兩人并肩而行，誰都沒有再開口。蘇瑾的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了剛剛的場景。

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兒童云霄飛車，最大落差還不到三層樓高。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會相信向來沉穩優雅的顧修年會害怕云霄飛車。可是當云霄飛車開始運行時，他緊握扶手的指節泛白，臉色蒼白得嚇人，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既然那么害怕，干嘛非得搭？”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口。

顧修年停下腳步。路燈的光暈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他轉過身，目光直視著她：“你覺得呢？”

蘇瑾搖搖頭：“我不明白。你不是說來游樂園就是為了開心嗎？既然害怕就不該勉強自己。”

“如果我直接告訴你我害怕云霄飛車，你會相信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蘇瑾愣住了。確實，如果他只是說說，她一定會以為這不過是他的玩笑話。畢竟在她的印象中，顧修年一直是那個運籌帷幄、處變不驚的商界精英。

“有些事情，光說是沒用的。”他繼續道，目光深邃，“必須親身經歷，才能讓人真正理解。”

一陣微涼的風吹過，撩動了蘇瑾的發絲。她忽然意識到，他說的遠不止云霄飛車這件事。從他們的相遇到現在，他一直在用行動證明著什么。

“所以你就非要用這種方式？”她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萬一真的出什么事怎么辦？”

顧修年輕笑一聲：“顧太太這是在擔心我？”

“你......”蘇瑾語塞，轉過身不去看他，“隨你怎么想。”

“走吧，”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愉悅，“前面有家不錯的飲品店。”

蘇瑾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感覺手腕被他輕輕握住。他的掌心溫暖干燥，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飲品店里彌漫著淡淡的花茶香氣。服務員將菜單遞過來時，顧修年接過后直接遞給了蘇瑾：“想喝什么？”

“我......”

“不是說渴了嗎？”他挑眉看她，“還是說，那只是個借口？”

蘇瑾瞪了他一眼，低頭看向菜單。燈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檸檬蜂蜜水。”最后她說。

“嗯，”顧修年對服務員說，“一杯檸檬蜂蜜水，一杯溫水。”

“你知道嗎，”顧修年忽然說，“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游樂園。”

蘇瑾抬頭看他，有些意外他會主動說起自己的事。

“但是有一次，”他繼續道，“我在云霄飛車上暈倒了。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去過游樂園。”

“所以今天......”

“所以今天，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克服這個恐懼。”他的語氣依然平靜，“雖然結果不太理想。”

蘇瑾看著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原來在他優雅從容的外表下，也有著這樣的一面。

“下次......”她猶豫了一下，“下次我們可以先從旋轉木馬開始。”

顧修年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顧太太這是在邀請我再來游樂園？”

“我只是......”蘇瑾覺得自己的臉又開始發燙，“隨口一說而已。”

“好啊，”他說，“不過下次，我們換個地方。”

夜色漸深，游樂場的燈光愈發絢麗。他們走過旋轉木馬，經過射擊游戲攤位，顧修年在飛鏢區贏得了一個發光的小豬氣球。

“不用總是看我。”顧修年遞給她氣球，注意到她時不時投來的關切眼神，“除了云霄飛車，別的我都沒問題。”

蘇瑾任由他把氣球系在自己手腕上，學著他平時的口吻說道：“我們現在是一家人，關心你是應該的。”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這種話太肉麻了，完全不像自己會說的。夜風吹過，帶著些許涼意，她卻覺得臉頰發燙。

顧修年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拿出手機，鏡頭對準了她：“抬頭，給你拍張照。”

蘇瑾抬起手腕，讓氣球入鏡。游樂場的燈光在她周圍暈染出一圈柔和的光暈，遠處的摩天輪緩緩轉動，像是時光的指針。她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顧修年的靠近，習慣他溫柔的語氣，習慣他細微的關心。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家人之間的默契？這個想法讓她心跳漏了一拍。夜風掠過，帶著些許涼意，卻讓她的心跳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