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夜色正濃,酒吧閑秋的霓虹招牌在漆黑的夜里勾勒出幾分艷麗。曖昧的紅光打在街邊的梧桐樹上,樹影婆娑,將地面割裂成斑駁的光影。
裹挾著寒意的夜風吹起顧修年的衣角,他將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目光落在酒吧門口的裝飾畫上。畫中的少女抱著吉他,眼神迷離地望向遠方。這讓他想起了高中時的她,也是這樣抱著吉他,在音樂教室里唱著那首《童話》。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濃郁的酒香混合著香水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樓舞池內人聲鼎沸,男男女女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舞動。顧修年微微蹙眉,徑直向樓上走去。皮鞋踩在大理石臺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記憶的鼓點。
二樓是另一番光景。隔音玻璃將喧囂阻隔在外,工業風的墻面上貼滿了五顏六色的心愿便簽。暖黃的射燈從天花板垂下,將每一張便簽都照得清晰可見。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新的一年事事順遂】
【希望他能喜歡我】
【想和暗戀的他說你好】
【愿你我皆是對方的終點】
顧修年的目光在便簽上一一掃過,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寫下的那張。那時的他,站在這面墻前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在淡藍色的便簽上寫下:【等你回來】。
他松了松領口,露出一截白皙的頸項。在溫暖的燈光下,那里有一抹若隱若現的紅痕。轉過玻璃隔斷,季嘉佑正扒在玻璃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樓下舞池。
“看什么這么專注?”顧修年在他對面坐下,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舞池中央,一個身著紅裙的女子正隨著音樂擺動,長發飛揚。
季嘉佑頭也不回,手指點了點玻璃,“那個女的,你看到了嗎?跳舞的那個。”
“嗯。”顧修年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單上。
季嘉佑突然轉過頭,“你都不感興趣?”
“看膩了。”顧修年翻開酒單,語氣平淡。
“整容的。”季嘉佑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又補充道,“不過依然很美。”
服務生端上了橘子伏特加,冰塊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酒液呈現出朦朧的橙色,杯口點綴著一片新鮮的橘瓣。顧修年取下橘瓣放入口中,酸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卻讓他想起了她做的那杯特調雞尾酒。
“剛結婚就來酒吧,”季嘉佑抿了一口酒,目光意味深長,“你老婆知道嗎?”
顧修年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知道我來。”
“她知道你來?”季嘉佑差點被酒嗆到,“現在的老婆都這么開明的嗎?”
顧修年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玻璃折射出的光影在他臉上跳動,勾勒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季嘉佑的目光忽然落在顧修年的頸間,“等等,你脖子上那個...蚊子咬的?”
“你嫂子。”顧修年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不是!”季嘉佑猛地站起來,“你不是有白月光嗎?高中那個?你說過要等她的!”
酒吧里的音樂正好切換到一首舒緩的爵士,薩克斯的聲音悠揚婉轉。顧修年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杯壁,節奏和音樂完美契合。
“我記得你說過,這輩子都不會放下她。”季嘉佑的聲音里帶著幾分責備,“你怎么能...”
“就是她。”顧修年打斷了他的話。
季嘉佑愣住了,“什么?”
“我娶的人,就是她。”顧修年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季嘉佑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調出顧修年那條婚禮朋友圈反復查看。照片里,新娘的婚紗裙擺上綴滿了碎鉆,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星光。她微微仰頭看著身邊的顧修年,眼中盛滿了笑意。
季嘉佑終于找回了聲音,“你是說...你暗戀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是...”
“嗯。”顧修年的目光落在杯中搖晃的酒液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
那些年的點點滴滴在記憶中緩緩流淌。高中時的音樂教室,她抱著吉他唱歌的樣子;操場上晨跑時,她扎著馬尾從他身邊跑過;教室后排,他望著她的背影在試卷上涂涂畫畫。
原來命運早就為他們準備好了重逢的劇本,只是需要時間來演繹。
季嘉佑看著好友臉上罕見的柔和表情,忽然有些羨慕。他舉起酒杯,“敬你的白月光。”
“也敬命運。”顧修年輕輕碰杯。
顧修年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中的暖意。從教室后排悄悄注視的少年,到今天能光明正大牽著她的手,這場漫長的等待終于有了最好的答案。
季嘉佑拿著手機,目光牢牢鎖定在顧修年的朋友圈界面上。柔和的光線從手機屏幕中溢出,映照在他微微顫抖的手指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放大照片,又縮小,再放大,像是在確認什么珍貴的東西。
燈光昏暗的酒吧包間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季嘉佑忍不住發出一聲由衷的贊嘆:“真的好看,這種氣質,就算去演戲都不會輸給現在的女明星。”
顧修年坐在對面的真皮沙發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聽到這句話,他眼底暗色翻涌,聲線沉沉:“夠了。”
“不不不,你讓我再多看兩眼。”季嘉佑像發現什么寶藏似的,興奮地擺手,“這就是傳說中的初戀臉啊!我敢打賭,她當年穿校服一定特別好看。”
顧修年的手指無聲扣在西裝袖口,骨節因用力而泛白。包間里的空調徐徐送出冷風,卻驅散不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酒吧里的人們沉浸在歡樂的氛圍中。季嘉佑卻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
大二那年的深秋,連綿的秋雨下了整整一周。顧修年從海城趕回海城,全身濕透地站在寢室門口。往日意氣風發的人,那晚像是被什么東西擊碎了般,一句話都不肯說。他就那樣坐在寢室的椅子上,任由濕漉漉的頭發滴水,眼神空洞得讓人心驚。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顧修年才輕聲問出那句話:“你說,他怎么會對她無動于衷?”
那個問題像一把鈍刀,生生剜過季嘉佑的心臟。他永遠記得顧修年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像個迷路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回憶被手機屏幕突然暗下的聲響打斷。季嘉佑連忙關掉手機,卻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阿年,你這是苦盡甘來啊。”
顧修年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酒杯,冰塊在琥珀色的液體中輕輕碰撞。他抬起眼,目光若有所思:“還早。”
“早什么?都結婚了還早?”季嘉佑一頭霧水,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顧修年放下酒杯,西裝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用簡短的語言描述了目前的處境,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情緒。
“所以,你有什么建議?”他問道。
季嘉佑盯著顧修年那張堪稱完美的臉,內心咆哮:這人簡直是在暴殄天物!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外貌,放在街上都能迷倒一片少女,怎么到了感情問題上就這么木訥?
“我覺得......”季嘉佑湊近了些,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算了,你肯定不會同意。”
顧修年微微挑眉,示意他繼續。
“你可以......”季嘉佑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在說什么見不得人的話,“勾引她。”
顧修年:“?”
“都是合法夫妻了,你長得這么好看,稍微露點腹肌什么的......”季嘉佑說著,還做了個健身的動作。
話音未落,顧修年已經一口喝完杯中酒,起身整理西裝。
“誒!你別走啊!”季嘉佑在身后大喊,“軍師的建議很有用的!”
顧修年充耳不聞,修長的身影消失在包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