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星渾身僵硬如冰，一動也不能動。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沉重而緩慢，仿佛隨時都會停止。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茶肆內的喧囂聲卻仿佛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梁寧焦急地在她身邊轉來轉去，手足無措，“師父，師父，您這是怎么了？”他的聲音帶著顫抖，眼中滿是擔憂。

看著師父蒼白的臉色，梁寧咬了咬牙，心中天人交戰。他很想帶師父去見爺爺，回想起爺爺當年那些往事，又猶豫不決。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茶肆外傳來馬蹄聲漸行漸遠，孫星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她癱軟在椅子上，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呼……”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太可怕了。”

“師父！”梁寧驚喜地湊近，仔細打量著孫星的臉色。見她面色漸漸恢復紅潤，不像方才那般蒼白如紙，這才松了一口氣。

茶香在空氣中緩緩飄散，孫星端起已經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不必擔心，見了五王爺我才有這般表現。”

“什么？”梁寧瞪大眼睛，聲音不自覺提高了幾分，“師父的意思是……五王爺對您下毒了？”

孫星搖頭，目光落在窗外的遠處，“不是下毒。內心深處在發抖。只要他出現在我周圍，我就會變成這樣。”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梁寧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茶肆內的喧鬧聲此時顯得格外刺耳，讓他心煩意亂。

突然，他一拍腦門，“所以師父讓我打探五王爺行蹤，就是為了避開他？”

“不然呢？”孫星翻了個白眼，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她不知道，此時屋頂上正蹲著一個人，將這番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那人身著灰衣，面容隱在陰影中，眼中浮現出異樣的光芒。

梁寧陷入沉思。以師父的醫術，誰會怕那位爺？不是害怕這個人，而是他的雙眼？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可師父不像在說謊。回想方才的情形，梁寧后背發涼。那位爺不會來秋后算賬吧？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那種壓迫感。

連墨將軍那樣的人物與五王爺交手多年都討不到好，自己這是……梁寧越想越覺得害怕，手心都冒出了汗。

孫星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看著走神的梁寧，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知道這事難以置信，但她必須克服這個弱點，不能讓自己的軟肋暴露在人前。

“可憐的孩子，被嚇壞了吧？”孫星揉了揉梁寧的腦袋，“回家找個老人給你收收驚吧。”她的語氣輕松，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

說完，她轉身下樓，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正好看見吳元慶在一間房里忙碌的身影，那孩子正專注地擦拭著茶具，動作輕柔而細致。

孫星駐足片刻，看著這溫馨的一幕。這孩子命真好，雖然有個挑剔的父親，但真正的愛從不掛在嘴邊。她的目光中帶著幾分羨慕。

“孫娘子，請稍等，我這就去請公子。”管家熱情地迎上來，臉上堆滿笑容。

“不必了。”孫星擺擺手，語氣淡然。

“孫娘子可有什么要交代的？”管家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

“交代？”孫星挑眉。她來福滿酒肆次數不多，何德何能享此殊遇？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

“公子說了，孫娘子乃是我們上賓。”管家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驕傲。

孫星微微一笑，眼中帶著深意，“那就替我帶句話給他。”

“孫娘子請說。”管家立刻正色道。

“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孫星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留下這句話，孫星轉身離去，裙擺在風中輕輕擺動。掌柜的杵在那兒，眉頭微皺，似乎在思索這句話的含義。眼見不一定為實，那什么才是真的？

正想著，樓上傳來腳步聲。一位身著紅衣的公子緩步而下，正是顧家新晉少主顧元山。他的面容俊美，舉止優雅，卻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謝少，今日的茶可還滿意？”掌柜連忙堆起笑臉，語氣諂媚。

“極好。”顧元山淡淡道，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他走出茶肆，向左轉去。朝東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春日的陽光灑在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茶肆門前的牌匾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顧元山突然停下腳步，“朝東。”

“公子。”朝東恭敬地應道。

“你在本公子身邊待了幾時？”顧元山的聲音依舊平靜，卻讓朝東心中一緊。

“回公子，奴才跟隨公子已有十年。”朝東低著頭，不敢直視顧元山的眼睛。

“十年……”顧元山意味深長地重復這兩個字，目光落在遠處的茶肆上。

朝東低著頭，心中忐忑。最近公子辦事不常帶上他，明顯對他失去了信任。他的手心滲出冷汗，卻不敢有絲毫動作。

顧元山語氣嘲諷，“你知道本公子喜好，這花茶不錯，你打包一份送去給二夫人。”

朝東心中一沉。莫非公子都明白了？他強作鎮定，“是，奴才這就去。”

他回到茶肆打包花茶，心事重重地往顧府走去。街道上人來人往，他卻恍若未覺。正想著是否要趁事情還未挑明前做些準備，不慎撞上一個乞丐。

包裹掉在地上，花茶撒了一地。對方連連道歉，聲音沙啞。朝東嫌惡地撿起花茶快步離去，沒注意到那乞丐手中也多了一模一樣的包裹。

乞丐站在原地，看著朝東遠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的眼神銳利，哪里還有半分乞丐的頹廢。

茶肆二樓，一個身影站在窗邊，目睹了這一切。他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在杯中蕩漾，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有趣。”他低聲呢喃，“真是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