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時，楚青柔紅著眼圈坐在那里。她低著頭，一口飯也沒動，只是不停地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米粒。

夫人眉頭緊蹙：“青柔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給她些時間，定能趕上秦玉蘭。”她伸手想要撫摸楚青柔的頭發。

“砰！”

楚威重重地放下碗，湯水濺到楚青柔手上。熱湯的溫度讓她下意識縮回手，但她沒有出聲。

往日里，孟氏定會心疼地責備楚威。但此時，她只是驚恐地看著發怒的丈夫，連話都不敢說。

楚威盯著楚青柔，沉聲道：“青柔，你...”

“不可！”孟氏打斷他的話。

楚威抬手就是一記耳光。清脆的響聲在飯廳里回蕩，孟氏的臉頰瞬間紅腫起來。

“娘！”楚青柔連忙扶住孟氏。她低著頭，心中明白，楚威是想拋棄她，以求得秦玉蘭的原諒。

沒有了侯府的庇護，她又能去哪里？十幾載的世家大小姐，一朝跌落凡塵。她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青柔別怕。”孟氏溫柔地撫著她的肩膀。

楚威冷笑：“你也真是賤，把賊人的女兒當寶，血脈至親竟在他鄉漂泊。”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進孟氏的心里。

孟氏臉色慘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父親，母親。”楚青柔突然跪下，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我去青云山尋師學藝，他日學成歸來再報答二老養育之恩。”

說完，她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每一下都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要把所有的不甘都埋進地里。

孟氏哭得更兇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楚青柔心中冷笑。既然孟氏靠不住，楚威要拋棄她，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秦玉蘭一個鄉野丫頭都能在長安混得風生水起。她憑什么不行？

云清云明匆匆趕到青云山居，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扶著門框喘了幾口氣才開口：“少觀主，楚青柔已經離開侯府了！”

秦玉蘭正在煮一壺茶，聞言手上的動作并未停頓，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呵。”桃夭正捧著一把瓜子坐在角落里，聽到這消息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冷笑著開口，“現在才想起來趕人，不過是做給小姐看的戲罷了。侯府那些人，哪個不是趨炎附勢之輩？”

秦玉蘭并未理會桃夭的話，只是將煮好的茶倒入杯中，茶香四溢。她抬手掐訣，一道青芒閃過，柳珠環的魂魄被喚了出來。

柳珠環的魂魄顯得有些虛弱，但看到桌上的飯菜，還是很欣喜。她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著，仿佛許久未曾進食。

秦玉蘭看著她吃完，這才輕聲問道：“你跟親人處得怎么樣？為何他們至今未來尋你？”

柳珠環聞言一愣，放下筷子時手微微顫抖。她抬起頭，眼中淚光閃爍：“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我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上面三個都是哥哥，家里人都把我當成寶貝。”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幾分迷惘，“我也不明白，為何家人沒有來找我...”

話音未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語明的聲音隨之響起：“少觀主，我有要事稟報。”

“進來吧。”

陳語明推門而入，臉上帶著幾分凝重：“柳柳家人已經報官了。”他頓了頓，繼續道，“他們昨日才發現不對勁，說是在柳姑娘房中發現一封信，稱要去外祖家小住幾日。”

柳珠環的魂魄聽到這里，已是淚流滿面。她的身形在陽光下顯得愈發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

秦玉蘭眉頭微皺：“信呢？”

陳語明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柳珠環看了一眼便驚呼：“這確實是我的字跡，可我從未寫過這樣的信！那日我只是如常入睡，醒來時就...”她說不下去了，魂體微微顫抖。

秦玉蘭接過信件，指尖燃起一縷天火。信紙瞬間化為灰燼，一縷黑煙升騰而起，在空中形成詭異的紋路。

靈瑤的妖術痕跡。

沒過多久，柳家人尋到青云山居。柳母一見到女兒的尸首就撲了上去，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小屋中：“我的女兒啊！”

柳父雖然沉默，但通紅的眼眶和緊握的拳頭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站在一旁，身形佝僂，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柳珠環的魂魄想去安慰父母，卻只能徒勞地穿過他們的身體。她跪在父母面前，眼淚無聲地落下：“爹，娘，對不起...”

看著這一幕，桃夭心中難受，轉身走出了屋子。

得知女兒臨死前并未受到折磨，楊父楊母稍感安慰。他們或許明白，女兒之死必定牽涉到某些權貴，但他們不敢，也無力追查真相。這就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的無奈。

“問心神醫，小女就帶回去了。”柳父對秦玉蘭深深一揖，聲音沙啞。

秦玉蘭扶起他，鄭重道：“兇手，我一定會找到。”

柳珠環的魂魄向秦玉蘭拜別，隨父母離去。她的身影漸漸淡去，最后消失在陽光中。

就在此時，門外又傳來腳步聲。楚威和孟氏聯袂而來，兩人的臉上都帶著幾分忐忑。

秦玉蘭冷眼看著他們：“有何貴干？”

孟氏在楚威的推搡下上前一步，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玉蘭，青柔已經走了，你...你回來吧。”她說著說著就打開了話匣子，“讓娘好好補償你。這些年是娘不好，以后...”

桃夭在一旁聽得直皺眉，偷眼看向秦玉蘭。只見少觀主面色平靜，仿佛聽到的不過是一場閑談。

“不必了。”秦玉蘭淡淡開口，語氣疏離，“我們不過是認識的關系，還請侯爺侯夫人以后莫要來打擾。”

孟氏愣住了，淚水奪眶而出。她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還在生氣？”楚威急道，“我保證，等你回府后，就是侯爺唯一的掌上明珠了！府中上下都會聽你的！”

秦玉蘭冷笑一聲：“我對侯府的一切不感興趣。在回京之前，我總想知道生身父母是什么模樣。師傅說，天下父母皆是疼愛子女的。”

她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可惜，有些父母的心是會偏的。楚青柔在你們身邊長大，你們偏愛她，我理解。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孟氏如遭雷擊，踉蹌著后退了幾步。

她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偏心。從一開始，她就覺得秦玉蘭粗鄙不堪，處處嫌棄。可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啊。

“我錯了...”孟氏喃喃自語，淚如雨下。

楚威扶著她，欲言又止。最后，兩人只能黯然離去。

桃夭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聲道：“小姐，您真的不回去嗎？”

秦玉蘭搖頭，目光落在遠處的山巒上。夕陽西下，將整個天空染成了血色。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的路，不在那里。”

夜色如墨，恒王府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庭院里的梧桐樹影婆娑，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自打楚恒王被軟禁，整座王府便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連下人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了那位脾氣陰晴不定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