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的暗下來，陳雨拖著半空的木桶，艱難地向前挪步。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路的盡頭，逐漸清晰。是蘇巖，他肩上扛著一根扁擔，兩頭各掛著一個沉甸甸的筐。

"你們怎么在這兒？"蘇巖走近后問道，目光落在陳雨手中的木桶上。

陳雨指了指木桶，語氣平淡："家里沒水了，弄點干凈的雪化水喝。"

蘇巖眉頭微皺，沒多說什么，放下扁擔，一手提起木桶就往院子里走。陳雨跟在后面，眼神不經意間掃過那兩個神秘的筐。

進了屋子，一片漆黑。陳雨正準備摸黑燒水，蘇巖卻從筐里翻出了煤油燈和火折子。很快，溫暖的光芒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幾個孩子驚喜的小臉。

蘇巖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我去鎮上把野兔那些都賣了，買了些糧食和日用品。剩下的錢你拿著，看著給家里添置吧。"

陳雨遲疑片刻："這些錢我不能全拿。"

蘇巖眉頭一皺："這一百多個銅錢都不夠你花的。你和幾個孩子這個冬天得吃喝吧？做不起新棉襖那也不能凍著。柴你沒法上山去砍也得買點，還有你那邊房子那幾個，薄棺弄不到一套，壽衣該準備上吧？你還跟我客氣？"

陳雨抬頭直視蘇巖的眼睛，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警惕："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幫我？"

屋內一時寂靜，只有煤油燈的火苗在風中搖曳。蘇巖定定地看著陳雨，眼神深邃難測。

"怎么，幫你還需要理由？"蘇巖語氣冷了下來。

"當然，"陳雨毫不退縮，"比起相信你是個天生的好人，我更需要一個理由來確認，你是有所圖的。"

蘇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即冷笑一聲："倒顯得我上趕著給自己找麻煩了。"

他將錢袋往陳雨手里一塞，轉身推門而去。寒風呼嘯著涌入屋內，吹滅了搖曳的燈火。

陳雨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錢袋，思緒萬千。她回過神來，開始安排孩子們洗漱睡覺。

"天晚了，煤油也要省著點用。"陳雨對陳大佑說道，"等會兒我們燒水泡點米粉吃，然后洗洗就睡吧，其他的明天早上再說。"

陳大佑欲言又止，目光在陳雨和緊閉的門扉之間徘徊。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小姑姑要把好心的蘇叔叔氣走。

很快，屋內只剩下孩子們均勻的呼吸聲。陳雨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想著蘇巖的目的，她還不清楚。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腦中盤算著明天的安排。

不知讓秋大哥說服鄉長了沒？明天鄉長會找過來嗎？如果鄉長真的帶著村里人來幫忙，這些苞谷和紅薯正好用來招待他們，到時候再加點糙米，總不至于太差。

當然，如果沒有人來幫忙……陳雨嘴角扯了扯，其實也在意料之內。她這一家子在別人看來就是拖累，恐怕沒人肯沾上。

除了蘇巖。

陳雨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她得養精蓄銳。

夜色漸深，寒風依舊呼嘯。陳雨翻來覆去，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終于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的是，屋外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佇立了許久，才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見。

陳雨醒來時天已大亮。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輕手輕腳地起身。

陳雨松了口氣，轉身去看昨晚泡的雪水。水桶里，雪已化得差不多了。她小心地舀出上層的清水，倒進鍋里準備燒開。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陳雨皺眉，悄悄推開門往外看。只見院子里站著幾個村婦，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為首的正是那個討厭的柳青梅。

陳雨心里一沉，知道麻煩又來了。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衣襟，推門走了出去。

"這么早，有什么事嗎？"陳雨聲音平靜，面無表情地看著院子里的幾個婦人。

柳青梅撇了撇嘴，"喲，這不是我們的陳丫頭嗎？昨天那么大口氣，今天怎么沒去找鄉長啊？"

其他幾個婦人也跟著嗤笑起來。陳雨握緊了拳頭，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

"嬸子，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就直說吧。"陳雨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柳青梅瞇起眼睛，"聽說你昨天去打水了？怎么，是不是覺得自己能干了，不用我們幫忙了？"

陳雨心里一驚，沒想到自己昨天的舉動這么快就傳開了。

"我只是不想總麻煩大家。"陳雨說道。

柳青梅冷笑一聲，"是嗎？我看你是不想讓我們進你家吧？怕我們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

陳雨心里一緊，但面上不動聲色，"柳青梅這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柳青梅提高了嗓門，"一個丫頭家里，誰知道藏了些什么人？"

其他婦人也跟著起哄，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陳雨只覺得一陣眩暈，這些人怎么能憑空污蔑她？

就在這時，屋里傳來陳大佑的聲音，"小姑姑？"

陳雨回過神來，連忙說道："大佑醒了，我得去看看。各位嬸子要是沒別的事，就請回吧。"

說完，她轉身就要進屋。柳青梅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什么？讓我們進去看看不行嗎？"

陳雨甩開她的手，冷冷地說："我家里沒什么好看的。請回吧。"

柳青梅還要說什么，這時遠處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大清早的，聚在這里做什么？"

眾人回頭一看，只見村里的鄉長拄著拐杖慢慢走來。柳青梅等人頓時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不敢作聲。

陳雨松了口氣，對鄉長行了一禮，"鄉長爺爺早。"

鄉長點點頭，看了眼院子里的情況，又看看陳雨，嘆了口氣說："雨丫頭，你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有什么困難就說，別硬撐著。"

陳雨心里一暖，低聲道："謝謝鄉長爺爺。我會的。"

鄉長又看向柳青梅等人，"你們也是，別整天閑著沒事找事。各回各家吧。"

眾人不敢違抗，悻悻然散去。柳青梅臨走時還不忘狠狠瞪了陳雨一眼。

陳雨目送鄉長離開，長舒一口氣。

轉身進屋，陳大佑正揉著眼睛坐起來。陳雨擠出一個笑容，"大佑，餓了吧？小姑姑給你煮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