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看著兩人拌嘴，轉頭問蘇巖：“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們都用數字稱呼？”

蘇巖放下筷子，壓低聲音解釋道：“護龍堂的斬妖營都有數字代稱，是按出師順序排的。比如陶然是第四十六個出師的，所以代號是四十六。”

“那為什么要加個'六'？”陳雨好奇地問。

蘇巖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目光中閃過一絲追憶：“這還得從一個傳說說起。”他頓了頓，“很久以前，護龍堂有個斬妖營，代號里帶'六'，總能化險為夷。漸漸地，大家就覺得帶'六'的數字能帶來好運。”

“后來呢？”

“后來......”蘇巖的聲音低了下來，“發生了一場變故。很多斬妖營為了保護同伴付出了生命。從那以后，幸存者們就用這種方式紀念逝去的戰友。在數字后面加個'六'，既是祈求好運，也是對逝者的懷念。”

柳紹聽著這些往事，目光微閃，看向蘇巖的眼神里帶著幾分復雜。那場變故，他們都經歷過，也都失去過重要的人。蘇巖朝他輕輕點頭，仿佛在無聲地確認著什么。

陳雨看著眼前這一幕，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柳紹和蘇巖如此執著于回金陵。那里不僅有他們要了結的恩怨，更有太多無法釋懷的記憶。

此時，一聲喝彩從隔壁雅間傳來，打斷了陶然和七十七的打鬧。雅間內的燭光搖曳，映照著墻上精致的字畫，茶香裊裊升騰。

“好吃！實在是太好吃了！”

“沒想到西硯縣這種小地方，竟有如此手藝！賞！”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透過紙門傳來。

陳雨聽到隔壁方威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多謝公子賞賜，能得公子賞識，是我們酒樓的榮幸！”

她放下茶盞，目光微動。方威在西硯縣經營醉香樓多年，見過的達官貴人不計其數，還從未如此失態過。要么是賞錢給得太多，要么是來人身份非同一般。

雅間內的氣氛悄然改變。蘇巖放下筷子，眉頭微皺，神色凝重。而柳紹更是瞬間收起了方才的溫和，目光嚴肅地看向還在打鬧的陶然和七十七。

七十七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方才和陶然打鬧時說的那些話，若是被隔壁的貴人聽去，很容易猜出他們的身份。想到這里，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同陶然雙雙跪地。

柳紹的聲音淡淡響起：“自己去找小四受懲。”

“是。”兩人低頭應聲，額頭幾乎貼到地面。

蘇巖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器與木桌相碰發出輕微的聲響：“師父，是東平王世子。”

陳雨對盛朝的貴族了解不多，但看其他人的反應就知道這位世子來頭不小。她托腮問道：“都臘月了，東平王世子不該在家過年嗎？怎么跑西硯縣來了？”

窗外飄起了細雪，落在窗欞上發出細微的聲響。蘇巖轉頭解釋道：“明年改元，正月里拜祖宗必不可少。東平王身體不好，世子必須代父進京。”

“咱們要繞道走不？”陳雨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

柳紹搖頭，目光望向紙門：“已經晚了。”

話音剛落，雅間的門就被輕輕叩響。陶然和七十七的臉上露出更深的愧色，身子微微發抖。

“柳華，去開門。”柳紹吩咐道。

柳華立刻上前拉開門，門外站著三個人。為首的少年穿著大紅錦袍，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眉目如畫，氣質出眾。兩側是他的隨從，一個是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另一個則是個年輕的書生模樣。

陳雨第一眼就被少年的氣質吸引。他身上帶著貴族特有的矜傲，但眼神清澈，嘴角含笑，那份天真爛漫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少年進門就給柳紹行禮，動作標準而不失優雅：“柳先生。”

柳紹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意，目光中帶著些許懷念：“長大了。”說著起身還禮，“見過世子。”

東平王世子避讓半步：“先生客氣。當年若不是先生指點，我怕是連《論語》都背不全。”

陳雨跟著蘇巖起身行禮。她注意到少年雖然說話得體，但眼神時不時地瞟向桌上的菜肴，顯然還是個貪吃的年紀。

“世子，這是內人陳雨。”蘇巖介紹道。

“蘇巖，記得你從前喊我小默的。”少年皺了皺鼻子，顯得有幾分可愛，“嫂子好。”

陳雨看著這一幕，心中暗嘆。這位東平王世子看似天真，實則身上背負著太多。一歲就被迫離開父母，在金陵長大，如今又要代父進京。這份擔子，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來說未免太重了些。

飯后，陳雨和蘇巖一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夜色漸深，街道兩旁的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她的目光不時瞥向走在前方的柳紹和王默，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東平王世子王默，這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少年，總給她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表演。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似乎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街邊的茶肆里傳來陣陣喧嘩，一群醉漢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其中一人差點撞到王默身上。陳雨注意到，王默看似慌亂地躲閃，實則動作利落，身形靈巧得不像一個養尊處貴的世子。

“在想什么？”蘇巖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輕聲問道。他溫暖的手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

陳雨微微蹙眉，“我總覺得世子有些奇怪。”她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自言自語。

“奇怪？”蘇巖挑了挑眉。

“他給人的感覺太矛盾了。”陳雨壓低聲音，目光追隨著前方少年的背影，“有時候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天真爛漫得讓人心疼；可有些舉動又顯得太過老成，仿佛經歷過太多世事。”

蘇巖牽著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這是他的保護色。”

陳雨愣了一下，隨即恍然。一個看起來天真單純的世子，確實能讓人放松警惕。想到王默一歲就被送到金陵，遠離父母，即便有柳紹庇護，那種生存本能怕是早已刻進了骨子里。

夜風徐徐，帶來遠處酒樓的觥籌交錯聲。路邊的小販正在收攤，木箱和竹籃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月溪酒樓離他們現在的住處不遠，走了一刻鐘就到了。庭院里的桂枝樹在風中輕輕搖曳，樹影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陳雨輕聲道：“世子應該是特意來找你們的，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她松開蘇巖的手，準備轉身離開。

蘇巖卻拉住她，搖頭道：“你我夫妻一體，沒什么不能一起聽的。”他的語氣堅定，眼神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