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臘月初六。

這一天，陳雨醒得很早。冬日的清晨格外寒冷，窗外沒有鳥鳴，天色還未大亮。她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屋頂的光影變化，思緒紛飛。

感覺火候已到，她才慢慢起身。換好衣服，推開窗戶，一陣暗香襲來。窗外的臘梅開得正好，點點黃花在枝頭綻放，在晨光中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陳丫頭，快來喝甜羹。”錢婆婆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甜羹走進來，碗里飄著紅棗、紅豆、桂圓和花生，“都是好兆頭。”

陳雨接過碗，溫熱的瓷器觸感傳來，她一口一口地喝完，甜香在口中化開。

錢婆婆早就燒好了一大鍋艾草水，讓陳雨好好泡一泡。澡間里，艾草的清香彌漫，陳雨泡在溫熱的水中，感覺全身的疲憊都被溫暖包裹。

擦干身子換上大紅色里衣后，錢婆婆開始給她梳頭。梳子輕輕劃過發絲的觸感讓陳雨想起小時候母親為她梳頭的情景，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兒時。

“陳丫頭，”錢婆婆一邊梳著頭發，一邊輕聲說道，“我這一輩子雖說不算圓滿，但從不后悔。人生在世，能不后悔就是最大的福氣。”

陳雨從鏡子里看到錢婆婆的眼圈泛紅，心中一陣酸澀。這個老人這些年待她如親生女兒，如今要分別，兩人心中都是不舍。

“一梳梳到尾，銀絲在妝鏡前梳理整齊...”錢婆婆一邊梳頭一邊念著吉祥話，聲音有些哽咽。

陳雨輕聲說道：“錢婆婆，你放心，我一定會過得很好。”

清晨，錢婆婆煮了同心面。幾個孩子也來到了陳雨房間，陪著她一起用餐。面條軟糯香甜，寓意著美好的祝愿。

換上嫁衣時，陳雨站在銅鏡前，凝視銅鏡里的倒影。大紅色的喜服襯得她膚色如雪，發髻高高挽起，簪花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最后錢婆婆將紅蓋頭輕輕蓋在陳雨頭上，動作輕柔得仿佛怕碰碎什么。

陳大佑突然紅了眼眶，他低下頭，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

“哥哥...”陳二歡擔心地看著他，小手拉住他的衣袖。

“小姑姑真漂亮。”陳大佑擦了擦眼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最漂亮了！”陳三美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

門外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音，迎親的隊伍到了。喜慶的氣氛透過門窗傳來，卻讓屋內的氣氛更添幾分離別的愁緒。

“大佑，帶著妹妹們去看看吧。”陳雨輕聲說，聲音透過紅蓋頭傳來有些悶悶的。

等孩子們都出去后，只剩下小小的陳幺娃。他安靜地靠在陳雨腿邊，似乎也明白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陳雨隔著紅蓋頭，依稀能看到他仰起的小臉。

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心中涌起一陣溫暖。這個最小的孩子，從來都是最懂事的那個。

門外的喧鬧聲越來越近，陳雨知道，是時候了。她深吸一口氣，慢慢站起身。紅蓋頭下，她的眼角有些濕潤，但嘴角卻帶著笑意。

陳大佑牽著陳雨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門外。清晨的陽光透過門縫灑進來，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他個子還不夠高，背不動陳雨，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帶著她往前走。腳步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份靜謐。門外傳來陣陣喜樂聲，卻襯得屋內更加安靜。

“小姑姑，你慢點。”陳大佑看著陳雨那身繁重的嫁衣，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紅色的繡花鞋在地上輕輕挪動，帶起一陣細微的摩擦聲。

陳雨微微點頭，任由小外甥牽著自己的手。她能感受到那只小手微微發抖，卻倔強地不肯松開。

直到轎子前，陳大佑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退到錢婆婆身邊。他仰起頭，想要再看一眼小姑姑，卻只能看到紅蓋頭下若隱若現的輪廓。

看著花轎被抬起，聽著喜樂聲漸行漸遠，小小的身子忽然一顫。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他趕緊把臉埋進錢婆婆的懷里。

“傻孩子，你小姑姑嫁的是蘇叔叔，又不是嫁到天邊去了。”錢婆婆輕輕拍著他的背，聲音里帶著幾分寬慰。

陳大佑抬起淚眼，眼眶紅紅的，“太婆，小姑姑會幸福的對不對？”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

“當然會。”錢婆婆摸了摸他的頭，“蘇巖是個好人，他會好好照顧你小姑姑的。”

想起方才蘇巖一身紅衣騎馬的英姿，陳大佑擦了擦眼淚。陽光下，那道紅色身影如同一團躍動的火焰，耀眼奪目。“蘇叔叔必將守護姑姑周全。”

“過幾天他們就回來和我們一起住了。”錢婆婆笑道，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陳大佑點點頭，心里卻明白，從今以后一切都不一樣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以后見到蘇巖，要改口叫小姑父了。”錢婆婆提醒道，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

“嗯...”陳大佑低聲應著，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他抬頭望著花轎遠去的方向，心里五味雜陳。

花轎里的陳雨卻異常平靜。紅蓋頭下，她的呼吸均勻而綿長。轎子隨著抬轎人的腳步輕輕搖晃，像是在搖動一個紅色的夢。

她知道自己要嫁給誰，也清楚未來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但這份平靜中，又帶著一絲期待。就像是即將開啟的新篇章，雖然看不清內容，卻讓人忍不住想要翻開。

從前她和蘇巖只是合作伙伴，后來成了朋友，再到戀人。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卻又自然而然。而今天過后，他們就是夫妻了。這個詞在心里轉了一圈，帶起一陣微妙的漣漪。

花轎在街道上緩緩前行，吹吹打打的喜樂聲不絕于耳。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有人還往轎子里撒著花瓣。

“新娘子好福氣啊，嫁給蘇公子這樣的好人家。”路人的議論聲斷斷續續傳進轎中。

陳雨聽著這些話，心里沒有太大波動。她知道蘇巖的好，不需要別人來提醒。那些日日夜夜的相處，那些點點滴滴的溫暖，都深深刻在心里。

下轎前，媒婆遞來一根紅綾，陳雨忙騰出手來接住。紅綾的觸感溫潤細膩，像是牽起了一線希望。

那抹紅絲綢垂落處，是蘇巖溫暖的手。隔著紅綾，她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份溫度。

“小心腳下。”蘇巖輕聲提醒，牽著紅綾帶她跨過火盆。火光映紅了他的臉，眼中滿是柔情。

柳紹一身紅衣高坐堂上，作為蘇巖的義父見證這場婚禮。他的目光在新人身上停留片刻，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拜堂時，陳雨按照錢婆婆教的一絲不差完成了禮數。每一個動作都莊重而優雅，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