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俗?”陳雨冷笑,轉身面對蘇巖,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做的那些事才叫粗俗。你知道他對那些丫鬟做了什么嗎?知道他是怎么對待府里的女眷的嗎?”
廚房里一時陷入沉默,只有砂鍋里的湯汁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你這么做,錢高明不會放過你。”蘇巖終于打破了沉默,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
“他那么多私生子,死一個又何妨?”陳雨撇嘴,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我聽說他那個外室寧氏生的兒子都考上童生了,比錢明遠強多了。那個廢物,除了仗著自己是嫡子的身份欺負人,還會什么?”
蘇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所以你讓陶然給寧氏送信?”
“聰明人總該懂得把握機會。”陳雨端起砂鍋放到一旁,動作利落地開始準備佐料,“寧氏能把兒子教育得這么好,野心肯定不小。刀我遞到她手上,她敢不敢用就是她的事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各種香料放入小碗中,動作熟練得仿佛在做一道尋常的菜肴,而不是在謀劃一場殺局。
“我可以幫你。”蘇巖突然說,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陳雨的手頓了頓,搖頭道:“你已經幫了很多。沒有你,我哪能認識寧神醫,拿到迷藥?”她低著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些就夠了。”
“我不是說這些。”蘇巖站起身,向前邁了一步。
“錢明遠約的是我,瞧瞧你這一身糙漢子氣息。”陳雨轉身去拿調料,故意避開他的視線,“你要是出手,到頭來背鍋的依然是咱們?”
“不用擔心。”
“我就是擔心。”陳雨猛地轉過身,認真地看著蘇巖,“我擔心你。”她的聲音微微發顫,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知道錢家在汴梁的勢力有多大,一旦事情敗露...”
蘇巖眼中閃過一絲溫柔,“我也在為你操碎了心。”
陳雨愣住了。
她第一次這么仔細地打量蘇巖。月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眉骨上那道細小的傷疤,眼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高挺的鼻梁,適中的唇形,還有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上。這些日子為了柳紹的解藥,他一定沒少操心。想到這里,她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陳雨轉身端來一碗涼粉,“錢婆婆做的,加了冰塊和桂花,你要不要嘗嘗?”她的語氣突然變得輕快,仿佛要驅散方才的沉重氣氛。
蘇巖接過,雖然不喜歡甜食,但還是嘗了一口。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陳雨的臉,似乎要將她的每一個表情都刻在心里。
“我打算明天下午見錢明遠前,先去見寧氏。”陳雨一邊調著火候一邊說,“她能讓錢高明給她置辦宅子,還生了兩個兒子,手段肯定不簡單。這樣的女人,最懂得如何在夾縫中求生。”
“你就不怕她殺了錢明遠后,把罪名推到你身上?”蘇巖放下碗,眉頭微皺。
“不會。”陳雨笑了,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錢明遠一死,董氏的兒子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寧氏不會這么傻,給別人做嫁衣。她要的是利益,不是仇恨。”
“為什么不找董氏?”
“董氏太高調了,錢明遠一死,所有人第一個就會想到她。”陳雨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手指在砂鍋邊緣輕輕敲擊,“但寧氏不同,她夠謹慎,夠聰明,一定會布下迷局,讓所有人都有嫌疑。這樣的局,才最難破解。”
“這樣你的嫌疑豈不是最大?”蘇巖皺眉,“你想過后果嗎?”
陳雨低頭笑了笑,“我當然想過。”她的手指輕輕劃過砂鍋的邊緣,“但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錢明遠這樣的人渣,不該活著。”
蘇巖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你知道嗎?最近城南的楊家巷出了件怪事。”
陳雨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一個專門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被人打斷了腿。”蘇巖慢條斯理地說,“聽說是半夜里被人從床上拖出去的,手法很專業。”
陳雨眨了眨眼,“所以呢?”
“所以,”蘇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有些事情,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做。”
陳雨愣住了,她看著蘇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讀不懂的深意。
陳雨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帕子,指尖微微顫抖,屋內的燭火搖曳,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蘇巖沉默片刻,直接問道:“那你現在準備怎么辦?想用迷藥?打算放哪給他吃?”
陳雨眨了眨眼睛,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帕子潔白如雪,邊角繡著幾朵淡雅的梅花,看起來毫不起眼。
“寧神醫說了,我只要提前服下解藥,再用迷藥水浸濕這帕子。”她小心翼翼地展開那方素白的帕子,指尖輕輕撫過帕子上的花紋,“只要和他共處一室,讓他慢慢吸入藥氣,大約一個半時辰就會昏睡過去。”
想起下午在寧智枝那里的試驗,她不禁有些出神。那群母雞才靠近帕子沒多久,就東倒西歪地睡著了,把錢婆婆嚇得不輕。她還記得錢婆婆驚慌失措的樣子,連連后退,差點撞到門框上。
好在寧神醫及時解釋說這藥性溫和,醒來后也不會有任何不適。那些母雞醒來后,確實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仍是咯咯叫著啄食地上的谷物。
“陳雨。”蘇巖突然開口,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很涼,卻讓陳雨感到一絲安心,“你的計劃里,咋把我晾一邊了?”
陳雨抬眼看他,目光中滿是心疼。燭光下,蘇巖的臉龐顯得格外憔悴,眼底的青黑更是觸目驚心。
“我都知道。”她輕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夜風吹散,“這段時間你一直在給寧神醫當試藥人,因為你和柳先生的功夫同出一門。”
蘇巖的眼底布滿血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他的手臂上還留著新鮮的針痕,那是反復試藥留下的痕跡。
陳雨知道,柳紹身上的毒極其復雜,是在不同時間下的復合毒。這三年來,他每天都在忍受著劇痛,連最簡單的動作都十分艱難。而蘇巖,就是那個替柳紹試藥的人。
每次試藥,蘇巖都要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有時候痛得滿身大汗,卻咬著牙一聲不吭;有時候毒性發作,整夜整夜地發燒,卻從不讓人照顧。
“蘇巖,我會心疼。”她柔聲說,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
蘇巖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許久。燭光映照下,陳雨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盛滿了星光。
最后,他沉聲道:“明天我去見寧氏,你不要去。”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見錢明遠的時候,陶然必須陪在你身邊。”
陳雨乖巧地應了聲好,心里卻泛起一陣酸澀。她知道蘇巖是在擔心她,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