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關內，一片肅殺。

寒風呼嘯，卷起城墻上的塵土，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孫毅站在城墻上，目光遠眺，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城墻，發出沉悶的聲響。這兩日來，他的心始終懸在半空，落不下去。

“將軍，又一批傷員...”副將錢剛快步走來，話未說完便被孫毅抬手打斷。

“我知道了，盡快安置。”孫毅揉了揉眉心，眼底浮現出一絲疲憊。

雖說靈軍已經拿下了鐵壁關，但這場勝利的代價太過慘重，鎮遠軍傷亡將士加起來近八萬人，幾乎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更令人擔憂的是，潰敗的晉軍定然已經將消息傳回晉都。

“錢剛，這兩天可有瑞京的回信？”

“回將軍，還是沒有。”

孫毅眉頭緊鎖，這兩天他已經向瑞京發出了十二封加急文書，請求增援或是派人接替防務，但直到現在，竟是半點回音都沒有。

鐵壁關距離晉國望城不過百里，這兩日來往的商隊已經全部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頻繁調動的晉軍，每每想到這些，孫毅就感到一陣心慌。

“錢先生。”孫毅轉頭看向身旁始終沉默的錢雨河，“要不要我親自去一趟瑞京？會不會是信使出了什么意外？”

錢雨河輕撫胡須，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將軍不必著急，煜軍很快就會到。”

“煜軍？”孫毅眉頭一皺，“可是沒有陛下的旨意......”

“將軍，”錢雨河打斷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如今的星辰國，煜王便是名義上的主人。實不相瞞，這次攻打鐵壁關，本就是煜王的意思。”

孫毅心頭一震，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劍柄。

其實他早就隱約猜到了什么，只是一直不愿意點破，但現在錢雨河親口說出來，還是讓他感到一陣難受。

“既然是鐘煜的意思，為何不直接派煜軍來打？非要讓我鎮遠軍來送死？”孫毅忍不住抱怨道，聲音中帶著幾分苦澀。

錢雨河神色一凜：“將軍慎言，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妙。”

孫毅訕訕一笑：“我這不是跟先生說說嘛......”

城墻下，一隊巡邏的士兵正在換防，鎧甲碰撞的聲音清脆作響，卻掩蓋不住士兵們的疲憊。

這些天來，鎮遠軍幾乎沒有得到過充分的休息，白天要防備晉軍的反撲，晚上還要加強戒備，生怕被敵軍趁虛而入。

“將軍！”一名斥候匆匆跑來，“東面發現大量煙塵，疑似有大軍馳來！”

孫毅精神一振，快步走到城墻邊往外望去。

當他看清楚那支軍隊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支令人心悸的軍隊。

整齊的隊列中透著凜冽的殺氣，每一面旗幟都像是染了血一般猩紅，士兵們的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連馬蹄揚起的塵土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意。

“這就是煜軍？”孫毅喃喃自語。

錢雨河眼中閃過一絲驚嘆：“不出所料，應該就是在玄冥關斬殺柳岳的那支軍隊。”

很快，煜軍主將龐錚策馬來到城下，他身著一襲黑色鎧甲，面容冷峻，眼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將破陣勇士上將龐錚，奉大王之命接防鐵壁關。”龐錚朗聲道，“錢先生與孫將軍即刻啟程返回瑞京覲見大王。”

孫毅松了口氣，正要下令鎮遠軍撤防，卻聽龐錚又道：“兩位單獨返回，鎮遠軍暫留此地聽候調遣。”

“什么？”孫毅臉色一變。

這分明是要剝奪他的軍權！

“將軍，鎮遠軍是我的部下......”

“現在是大王的部下！”龐錚冷冷打斷，馬鞭一指孫毅，“若有異議，回瑞京面見大王時再說。若敢阻撓本將入關，休怪我不客氣！”

一股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孫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覺到，龐錚這番話絕非虛言，若是自己真的反抗，這支煜軍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對鎮遠軍動手。

“將軍！”錢剛等一眾將領紛紛圍攏過來，眼中滿是憤怒和不甘。

錢雨河見狀，連忙拉住孫毅：“將軍，眼下不是爭執的時候，不如先回瑞京見過煜王再說。”

孫毅咬了咬牙，對身邊的副將低聲道：“沒有我的命令，鎮遠軍不得擅動。”

看著煜軍浩浩蕩蕩地進入鐵壁關，孫毅心中五味雜陳，從今以后，鎮遠軍恐怕再也不是他的了。

城門緩緩打開，煜軍魚貫而入，士兵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顫動。

“將軍，我們真的就這樣走了嗎？”錢剛不甘心地問道。

孫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的將士們，這些年來，鎮遠軍跟隨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卻要被這樣奪走...

“錢剛，你帶著幾個親信，暗中留意煜軍的動向，若有異常，立刻派人通知我。”孫毅低聲吩咐道。

“末將明白。”

錢雨河在一旁聽得清楚，卻裝作沒有聽見，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臨行前，孫毅最后看了一眼城墻上的鎮遠軍旗幟，那面飽經風霜的旗幟，見證了鎮遠軍的榮辱與共，如今，它還能繼續飄揚多久？

“走吧。”錢雨河輕聲道。

兩人騎馬離開鐵壁關，身后傳來龐錚發號施令的聲音。孫毅強忍著回頭的沖動，策馬向前。

一路上，孫毅的心情越發沉重，他隱約感覺到，這次回瑞京，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覲見那位煜王這么簡單。

“錢先生，”孫毅忽然開口，“你說煜王會如何處置鎮遠軍？”

錢雨河沉默片刻，才緩緩道：“將軍，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孫毅苦笑一聲，不再說話。

遠處的天際，烏云密布，似乎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而在鐵壁關內，煜軍已經開始了大規模的調防，龐錚站在城頭，冷眼看著忙碌的士兵們。

“傳令下去，”他忽然開口，“嚴密監視鎮遠軍的一舉一動，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是！”

隨著這道命令的下達，鎮遠軍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

次日，長安城的清晨，陽光灑落在蔚府的庭院里。

尉遲雄坐在書房中，一邊品茶，一邊翻看著手中的書卷，可那目光卻始終無法凝聚在字里行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自從得知三先生前往星辰國的消息后，他的心情可謂是前所未有的輕松。這些日子，就連飯量都比往常增加了一倍有余，每每想到鐘煜即將伏誅，他便忍不住嘴角上揚。

可隨著時日漸長，一絲不安卻在心頭縈繞。若是三先生得手，那鐘煜的死訊必然會傳遍天下，可到現在，卻連半點風聲都沒有傳來。

這不合常理。

茶水已經涼了，他卻渾然不覺，依舊保持著端杯的姿勢，窗外傳來仆人打掃庭院的聲響，偶爾幾聲鳥鳴劃過天際。

“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