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秦家二老夫人來訪。”蘇嬤嬤在門外輕聲稟報,“蘇氏陪同。”
柳婉婉微微蹙眉。蘇氏今日已經(jīng)來過一次,現(xiàn)在又請動了二老夫人。這般糾纏不休,顯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過想到二老夫人曾經(jīng)在侯府遭難時幫過忙,她還是決定見上一面。那時候要不是二老夫人出手相助,恐怕她很難撐下去。
“請她們?nèi)ヅw等著。”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讓廚房準(zhǔn)備些點(diǎn)心,再沏壺好茶。”
暖閣內(nèi),蘇氏坐立不安,不停往門口張望。她的手指不停地絞著手帕,顯得十分焦躁。二老夫人解下白狐毛圍脖,嫌棄地看了蘇氏一眼。
“這是國公府,又不是將軍府那個豆腐塊大的地方,走兩步就到。”二老夫人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悅,“你這般坐立不安,成何體統(tǒng)?”
蘇氏訕訕一笑:“我這不是擔(dān)心母親嘛。”
“她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二老夫人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倒是我,真心實(shí)意來看看婉婉。這孩子向來懂事,比某些人強(qiáng)多了。”
蘇氏被這話說得面紅耳赤,卻不敢反駁。她知道二老夫人說的是誰,可這話她不能接,也不敢接。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柳婉婉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走了進(jìn)來,身上的氣質(zhì)與方才練武時判若兩人。
“二老夫人。”她福了福身,“天寒地凍的,您怎么來了?”
二老夫人笑呵呵地拉住她的手:“我這不是想你了嗎?來,坐下說話。”
柳婉婉抿唇一笑,“二老夫人放心,婉婉一切都好。”她扶著二老夫人坐下,目光落在老人身上那件藍(lán)色如意紋樣褙子上,那是去年入秋時她特意讓人做的。
“這褙子暖和,我天天穿著呢。”二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外頭那些閑言碎語,你別往心里去。過了年,誰還記得這些事。”
柳婉婉眸光清澈,“外頭的事,與我無關(guān)。”她的聲音平靜,仿佛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語。
一旁的蘇氏坐立不安,手中的帕子被揉搓得皺巴巴的。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婉婉,我這次前來是想請您幫個忙。”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
柳婉婉轉(zhuǎn)頭看向她,注意到蘇氏嘴角的火泡和干裂的嘴唇。往日精心打扮的大夫人,今日竟顯得有些狼狽。
“婆母昨夜病發(fā),今早竟昏厥過去。”蘇氏聲音哽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雖然現(xiàn)在醒了,但大夫說若沒有青玉散,怕是......”
柳婉婉蹙眉,“一個多月前才服過青玉散,怎會突然病得這般重?”
蘇氏面露憤色,“都是因?yàn)槎搴投苏训幕槭?.....”話說一半,她猛地住口,懊惱地看了眼柳婉婉。
屋內(nèi)一時寂靜。碧環(huán)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小姐。
柳婉婉神色如常,仿佛聽到的只是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閑事。
“原來如此。”她輕聲說道,目光落在窗外飄落的雪花上。
二老夫人冷眼旁觀,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對蘇氏的求助置若罔聞。她太了解眼前這個丫頭,表面平靜,心里怕是已經(jīng)翻江倒海。
“婆母說,若請不來墨神醫(yī),就要休了我。”蘇氏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入門四年只生了一個女兒,若被休出門,我還有何顏面見人?”
這話柳婉婉不好接,并未答話。
“婉婉......”蘇氏見她不說話,急得直掉淚,“你就當(dāng)看在我們妯娌一場的份上......”
“求你幫幫我,”蘇氏突然跪下,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只要能請到墨神醫(yī),或者買些青玉散也好...”
蘇嬤嬤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大夫人,你這是何必?你好歹曾是小姐的嫂子,這般折辱自己,也是在折辱我家小姐。”
柳婉婉看著蘇氏狼狽的模樣,心中泛起一陣酸澀。她知道墨神醫(yī)為何不愿去給老夫人看病,卻也不好解釋。那些陳年舊事,本就不該由她來說破。
“他們說,若是請不來墨神醫(yī),就要休了我,老夫人本就因?yàn)榛槎Y的事出了紕漏遷怒于我,這次要是再辦砸...”蘇氏的聲音帶著絕望,“將軍府是什么樣的人家,你們都清楚,他們說得出就做得到。”
二老夫人終于忍不住了:“你這傻女人,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他們有手有腳,為何不自己去請?”
蘇氏抬起頭,臉上掛著淚痕:“老夫人說,這是在考驗(yàn)我的能力。若是連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如何做得了將軍府的主母?”
柳婉婉輕輕嘆了口氣,她今晚就要離開京城,若是今日不把事情解決,只怕蘇氏還會日日來府上求見。屋內(nèi)的香爐裊裊升起一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柳婉婉站在窗前沉思片刻,忽然開口:“墨神醫(yī)最敬重孝道。若是秦東陽和端昭能去濟(jì)世堂跪上一兩日,或許能打動墨神醫(yī)。”
蘇氏連連搖頭,眼中滿是絕望:“二叔和端昭怎么可能去跪一個平民?他們可是朝廷命官。”
“所以,你去。”柳婉婉轉(zhuǎn)身,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蘇氏一愣,不解地看著柳婉婉。
“你在濟(jì)世堂跪上兩三天,若是請來了墨神醫(yī),那是你的功勞。”柳婉婉緩緩道,“就算請不來,京城百姓也會記住你的孝心。再說,大冬天跪在外面,落下些病根也是情理之中,誰也說不出什么。”
蘇氏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手中的帕子微微顫抖。
二老夫人也反應(yīng)過來:“蘇氏,這可是婉婉給你指的一條明路。你這一跪,美名就傳遍京城了。連那些高門大戶瞧見你,也要高看你一眼的。”
“是啊。”柳婉婉走到蘇氏身邊,“京城的貴婦們最重面子,誰敢說一個為婆婆下跪求醫(yī)的兒媳婦不孝順?到時候,就是老夫人想休了兒媳婦,也得顧及名聲。”
蘇氏眼中淚光閃爍,連忙起身向柳婉婉行禮:“多謝婉婉指點(diǎn)。這一個月來,我每日被罵,日子過得生不如死。如今總算看到了一線希望。”
“大夫人快別這樣。”柳婉婉扶起蘇氏,“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婉婉說得對。”二老夫人也跟著安慰,“蘇氏,你要振作起來。這條路雖然辛苦,但總比坐以待斃強(qiáng)。”
柳婉婉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幾個字:“這是幾味安神的藥材,你先去抓些備著。這幾日要跪在濟(jì)世堂外,總要養(yǎng)足精神。”
蘇氏接過字條,眼中滿是感激:“婉婉,我該如何報答你......”
“我準(zhǔn)備在宅子里開個靜室。”柳婉婉站起身,語氣平靜,“接下來幾個月,在這為先人祈福,因此不再見外客。”
這是在委婉地告訴她們,以后不要再來找她。
蘇氏和二老夫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送走了她們,柳婉婉獨(dú)自站在院中,望著天空發(fā)呆。
將軍府這潭水,越來越渾濁了。她雖然幫了蘇氏,但也只能幫到這里。接下來的路,還得蘇氏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