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簡單梳洗，只穿了件半舊的常服，又披了件狐裘御寒。這件狐裘是去年冬天蕭如雪送的，暖和是暖和，就是太過招搖。不過今天，她倒是故意要穿給某些人看看。

天色陰沉，寒風刺骨，看這架勢，怕是要下雨了。院子里的梅花已經含苞待放，花骨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然倔強地向著天空。

她走進側廳時，端昭已經坐在那里。那女人一身紫紅錦緞，外罩黑色鶴氅，面戴黑紗，發髻高挽。雖然珠翠不多，但那對紅珍玉耳環卻格外醒目，在晨光中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她端坐如松，目光冰冷地盯著柳婉婉，連一個起身見禮的動作都欠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沉香，混合著寒氣，令人心頭發悶。

“說吧，一大早來鬧，所為何事？”柳婉婉也懶得與她客套，徑直在主位上坐下。

“秦東陽要娶紹西伯府的棄婦了?！倍苏牙湫σ宦?，聲音里帶著一絲扭曲的快意，“你知道嗎？”

柳婉婉眉頭微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這與我何干？”

“與你何干？”端昭聲音陡然拔高，茶杯被她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刺耳的聲響，“若不是有蕭如雪，你現在怕是還在將軍府門口癡癡等著他回心轉意吧？”

“你！”柳婉婉怒極反笑，茶水在杯中激蕩，“端昭，你是瘋了不成？”

“我問你！”端昭猛地站起身，黑紗下的眼睛閃爍著病態的光芒，“若沒有蕭如雪，你是不是還愛著秦東陽？和離之后，你可曾后悔？可曾嫉妒過我？”

柳婉婉看著眼前這個近乎癲狂的女人，忽然想起二老夫人說過的話。這端昭，是真的瘋了。她的瘋狂源于對秦東陽的執念，也源于對自己地位的不安。

窗外的風更大了，吹得窗欞咯吱作響。一片枯葉打著旋兒飄進來，落在兩人之間的茶案上。

“你想聽實話？”柳婉婉冷冷道，目光如刀，“從秦東陽告訴我要娶你那天起，我就對他再無半分情意。”

“你撒謊！”端昭歇斯底里地大喊，聲音里帶著幾分哭腔，“你明明...你明明...”

“我為何要騙你？”柳婉婉輕蔑一笑，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搖曳的梅枝，“端昭，你是在害怕嗎？害怕秦東陽心里還有我？”

端昭面紗下的臉色驟變，手指死死掐進掌心。她的身子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你以為你贏了？”她咬牙切齒道，“你以為攀上蕭如雪就能壓我一頭？告訴你，秦東陽心里只有我！只有我！”

“你錯了?！绷裢褶D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憐憫，“我從未想過要贏你，因為你根本不值得我去爭。端昭，你活在自己編織的夢里，可憐又可悲?！?

窗外的梅花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幾片花瓣隨風飄落。柳婉婉望著眼前這個戴著黑紗的女子，心中涌起一絲憐憫。記憶中的端昭總是高傲的，如今卻為了一個男人盡顯瘋態。

紫檀桌上，茶水已經涼透，氤氳的霧氣早已消散?？諝庵袕浡还扇粲腥魺o的寒意，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你慫得連實話都不敢說了嗎？”端昭冷靜下來，她冷笑一聲，聲音里帶著刺骨的寒意。她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柳婉婉輕輕搖頭，似是覺得端昭已經無藥可救。

“還記得你當初來找我時說的那番話嗎？”柳婉婉收回目光，直視著端昭的雙眼，聲音清冷而堅定，“你把天下女子都貶低至塵埃，這讓我不是嫉妒，而是輕蔑。同為女子，你竟如此輕賤自己的性別?！?

端昭的身子微微一顫，眼中閃過一絲怒意，隨即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凹热荒阄涔Ω邚?，當時為何不與我較量？怕是心虛吧？”她的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譏諷。

“不值得。”柳婉婉淡然一笑，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邊緣，心中卻掠過一絲苦澀，“你不過是秦東陽的一枚棋子，我的對手從來都只有他?！?

屋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連窗外的風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呵，說得冠冕堂皇?！倍苏崖曇艏怃J，像是一把利刃劃破沉寂，“你們這些世家小姐，表面端莊，內里卻是蛇蝎心腸。你不動手，不過是想在將軍府面前裝賢良淑德罷了。”

柳婉婉聽著這話，心中不禁覺得好笑。當初那些事，如今想來不過是一場鬧劇。她的目光落在端昭微微顫抖的手上，看來這些年，她也并非表面上那般云淡風輕。

“你當初還癡心妄想將軍府會為你撐腰，誰知他們竟要休了你。”端昭繼續挑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那時候，你一定很絕望吧？被拋棄的滋味如何？”

“絕望？”柳婉婉輕笑出聲，聲音里帶著幾分嘲諷，“那樣的人家，有什么值得絕望的？被困在那里才是真正的絕望?！?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端昭的某根神經，她突然暴怒，一把掃落桌上的青花瓷花瓶。清脆的碎裂聲在室內回蕩，幾朵梅花散落一地，花瓣被水浸染得失去了本色，就像是被打碎的夢。

柳婉婉看著地上的狼藉，心中一片平靜。這樣的場面，她已經見過太多次了。

“翠環，這花瓶多少銀兩？讓將軍府賠了吧?！彼穆曇粢琅f平靜，仿佛方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站在一旁的翠環連忙上前一步，“回小姐，五十兩銀子，是今年新窯的貴重物件，偌大的京都寥寥無幾?！?

端昭聞言更怒，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你還敢讓我賠？當初讓你帶走嫁妝已是開恩，你嫁入將軍府，那嫁妝就是將軍府的東西！”

柳婉婉心中冷笑，這端昭果然是個不通法理的。她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端昭，“我和離出府，嫁妝本就該歸還給我，我甚至可以追回他們花銷的部分?！彼哪抗馊绲?，一字一句道，“說起來，將軍府現在正在為秦東陽籌措聘禮，不知他們可有找你借銀子？你拿了那么多彩禮，不如拿出來幫幫他？”

這話如同利箭，正中端昭心口。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你一個棄婦，嘚瑟什么！”端昭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歇斯底里。

“你一個妾侍，又有什么可張狂的？”柳婉婉反唇相譏，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我乃將軍正室！我可是明媒正娶進門的！”端昭猛地站起身，黑紗下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